“姑娘脚上的伤势还好得以及时处理,并未伤及筋骨,过几日便能康复。倒是因为伤口失血过多,姑娘的身子本就娇弱,所以还需好好调养些时日。”一个老迈的声音突然在木远夕耳边响起。
又听到孔言聿的声音:“谢过大夫,李正,随大夫去抓药。”
“二少,申儿打听到了,”林申儿从门口进来,走到孔言聿面前汇报:“昨夜一共有六个黑衣人,都是西临国偷潜入境的刺客,据说不仅是永安城,其他县城皆有,那些刺客个个训练有素,不好对付,至今未得有活捉者,所以还不清楚其意图。如今南宫公子已将那六具刺客的尸体交由永安县衙处理,提及昨夜擒贼之事时,南宫公子并未将远夕姐姐牵扯进来,所以二少大可放心。”
屋内忽然安静了一阵,木远夕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轻轻握住,就像在握一件珍贵而易碎的瓷器一般小心。
“夕儿啊夕儿,你到底何时才能长大,好让我不那么操心……”
木远夕心中骤然一痛,随后睁开眼睛,同时把手从孔言聿手中抽了回来。
“夕儿,你醒了。”孔言聿见她醒了,没有面露欣喜,眼中深深的担忧。声音听起来轻柔无比。
他待木远夕,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主子对待下人的方式。他对她的宠爱,纵容,关怀,照顾,所有的好,她都能够感受到。温暖的春天分明就在眼前,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可是,她却不能停留……
木远夕望着孔言聿,双目逐渐通红,许久才道:“二少,对不起。夕儿不是个合格的好奴才……”
孔言聿对她淡淡一笑,抚慰道:“我没有怪夕儿,夕儿不必觉得难过。只是……”
他看着她,眼中突然有捉摸,有不解,还有担忧。良久,方听他开口:“只是夕儿,为何夕儿明明就在我身边,可我却越来越看不懂夕儿?夕儿心里面,究竟藏了什么?”
被孔言聿突然这么一问,木远夕有些心虚,又有些心酸,更有些心烦。她烦的是直到现在都还没想好该如何离开二少,之前她已经离开过二少一次,但最终还是被他找到。若是没有一个能让他死心的理由,她就算离开他到了天涯海角,他也还是会永无止境地寻找……
所以她想,是时候了。
木远夕于是坐了起来,面目清冷地看着孔言聿,纵使心中千刀万割,她的声音听起来仍旧异常镇定:“二少可还记得上次在月下问过夕儿一个问题,夕儿当时没有回答?”
孔言聿眼中微微一惊。
不等他回答,木远夕又听到自己越发冰冷的声音:“那次二少问我,若是二少将来想寻一处与世隔绝之地隐世安居,我是否愿意追随。现在我就可以回答二少,我不想也不愿意追随。怕是要让二少失望了,其实我并没有二少心目中想象的那样好。二少性格喜静,唯愿与世无争,但我不是。我不想就这么虚了一生,我是有野心的。我想在这个世界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虽然这世道表面平静暗里汹涌,但哪怕要我不择手段丧失天良最终变成二少讨厌的那种人,像大少一般的那种可恨之人,我也在所不惜。”
孔言聿不可思议地将她望着,就好像他眼前的木远夕突然变成了不认识的人,充满了怀疑和惊讶,隐忍着不愿相信的惊痛。他缓缓地吸了一口气,许久许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木远夕对他淡淡地笑,笑得毫无所谓:“如今我终于对二少坦诚了,如释重负,还望二少不要怪罪。”
她低下头,看见孔言聿放在膝盖上的手紧握拳头,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颤抖。而她仍旧在笑,笑得无情无义,笑得狼心狗肺,笑得极其欠抽。
林申儿端着早膳在一旁整个人僵住了,不知所措。
“夕儿真的……想成为那样的人吗?”良久,孔言聿才终于艰涩地开口。
“不管会不会,我都不可能永远在二少身边,过这种清素寡淡的日子。我可不像二少心性仁慈,被大少欺负了这么多年,竟还能隐忍至今。”事已至此,我干脆破罐破摔,发出一声连我自己都觉得心寒的冷笑,道:“我一向恩怨分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杀之!二少以为,那大少身为如无大师的大弟子,为何会突然不堪一击,在比武时会败给了他的师弟魏易?二少不会真的觉得,那只是一场意外吧?”
木远夕听到林申儿在一旁倒吸了一口凉气,倍感震惊。
而孔言聿的眼中,也再没有了其他杂绪,唯独只剩下深深的失望。他低下眼睑,不再看她,良久,终于无声地推着轮椅转身离去。
林申儿不可思议地望了望木远夕,在孔言聿经过她身旁的时候,她想挽留,想说些什么,可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就这么望着孔言聿离开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远夕姐姐,你这是……为何?”林申儿终于端着早膳坐到床边,满脸疑问。
木远夕装作没事人一样,兀自拿起托盘上的馒头包子开吃起来。边吃边故作轻松道:“还能有什么,终于把憋在心里的罪恶感通通释放出来了,就像从身上卸下了一块重重的石头!一身轻松!”
林申儿一脸担忧地看着木远夕,眼眶红红,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样子:“远夕姐姐……你怎么都不告诉申儿呢,申儿对那个恶霸大少也是恨得牙痒痒的呀,远夕姐姐要报仇,申儿也可以帮忙的呀……远夕姐姐为何要独自承受这一切……”
木远夕将一切坦白,孔言聿转身就走,而唯有林申儿依旧在这里,不离不弃,不禁心中涌出一股暖流,对她笑道:“好啦好啦,你还那么小,能帮什么忙的说?况且这杀人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能少一个人掺和就少一个人掺和。”
林申儿被木远夕这么一说,顿时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扑进木远夕怀里:“远夕姐姐……二少不要我们了,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呀……”
木远夕笑着打趣道:“二少只是不要我了而已,申儿你这么乖又这么令人省心,要不回去继续跟着二少吧?”
林申儿用头抵着木远夕尚未发育的胸口(真是悲了个催啊,营养不良导致发育迟缓啊!老娘不会变成男人吧……),带着哭腔抗议:“才不才不!远夕姐姐休想赶申儿走。从今往后,天涯海角,我跟定了远夕姐姐!”
“这可是你说的啊,以后窘迫到啃树皮的时候可别怪我。”
木远夕说罢,突然房间的门被急切地推开,随即进来一个身姿挺拔的身影,快速朝床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