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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风中凌乱(下)

风谷说,他想她……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颊竟泛起两抹红晕,桃花般的薄唇紧紧抿着,眼睑低垂,长长的睫毛羞答答地似半合的含羞草。此番情境,俨然一幅美人娇羞图展现在木远夕面前,不禁让身为一个女子的她无地自容……

“夕夕……”风谷见木远夕呆愣地盯着自己半天无话,于是一把扑到床上,身材颀长的他,轻易便把一张俊脸凑到缩在床角的木远夕面前,盈盈双目呼扇呼扇:“从今往后,让我陪在你身边,好吗?”

他他他,他喊我什么?夕……夕夕……!

木远夕忽然一阵鸡皮疙瘩!吓得一把将他推开:“拜托,老娘我跟你很熟吗!?”

风谷被一把推下了床,屁股着地,但却很快拍拍屁股站起来,屁颠屁颠蹭到床边蹲下。他依旧冲她乐呵呵地笑了笑,然后深情款款地望着她:

“你跟我不熟,可是我跟你……好吧,也不是很熟……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不久之前的一个月夜,我也不知道自己怎的,忽然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着离开了桃花谷,来到了你所在的地方。当时我初化为人形,还不是很稳定,只能维持一会儿工夫。我想你我之间的缘分一定是上天注定的,一直以来,我作为一股风,长长久久地在桃花谷里吹来刮去,无数个日月,无数个春秋,无尽的寂寞和孤独,令我觉得不堪忍受,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存在于这世上……直到遇见你。”

“直到遇见你,我才知道,我受困于桃花谷中的那无数个日月,无数个春秋,是为了等你。”

什、么、鬼……

木远夕听着听着竟有些听愣神了,沉寂半晌,她才开口:“你等我做什么?莫不是,看我骨骼惊奇天赋异禀,想和我男女双修?我告诉你,做梦!”

风谷一副快哭的样子,“呜呜呜,夕夕,你为何就是不懂我的心……”

木远夕终于忍无可忍,从床上一爆而起:“你踏马给我滚!要是再不滚,信不信我告诉二少你是个妖怪!然后让殿前那些法力高强的高僧们将你给收了!”

风谷依旧哭得乌殃殃地:“呜呜呜……我不过是由风修炼而成的人,既非妖,更非鬼,那些个僧侣根本奈何不了我的……”

木远夕差点吐血……没法聊了。他这么无敌,别说他要我和他一起男女双修,就算被他抓回去桃花谷做他的压谷夫人,我也是没有办法的了……

木远夕方才一时忘情的暴怒可能是传到了屋外,林申儿迅速前来敲了敲门:“远夕姐姐,没事吧?不如还像以前一样,让申儿陪姐姐一起睡吧?”

风谷顿时收了哭腔,木远夕不再看他,而是洋装平静地对着外面喊道:“申儿放心,我没事。夜里春寒,申儿还是赶紧回房歇息吧。”

说完,一拧头回来,面前已经没了影了。唯有柔柔细细的风静静萦绕,只听他说:“夕夕,你一定要好好的,我还会再来看你的!”

话落,床头柜上的烛火忽而跳跃了几下,很快便风止烛定了。

小少爷孔志珣的葬礼进行了整整五日。最后下葬那日,连绵数日的阴雨突然而止,天放大晴,春光明媚。

不等二少派人前来召唤,木远夕便带着林申儿一起回了云竹院,彼时已是晌午过后,二少孔言聿正在院前一方云亭内弹琴。

琴音涓流如水,空灵清幽,这是木远夕第二次听到孔言聿弹琴。第一次,她偶然路过,远远闻得其音,已觉浑身透骨清冷。而这一次,她却全然没有了那种感觉。

木远夕虽不懂音律,但她好歹是个二十一世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所以她自然知道,一个人的品性修养,是可以从音律中表现出来的。

因为弹琴最大的讲究在于养心,在于正心。心正则琴声正,心远则琴意远。

此刻午后暖阳和煦,而孔言聿的琴音,丝丝缕缕,亦如这暖阳一般。

木远夕远远望着那亭内专注于弹琴之人,面容清淡如水,目光清澈,如同浅浅溪流一眼便能见底。

那一刻,她终于无比确定了,自己确实苦尽甘来,在历经了几次的更迭变故之后,这一次,终于跟对了组织!

一曲款款入尾,孔言聿弹罢最后一个音符,纤白如玉的双手轻按在琴弦上,稍稍平复后方才抬眸,远远见到木远夕,笑着唤她们过去。

孔言聿凝眸望向她,问:“夕儿,你的身体可大好了?”

木远夕行了行礼,咧嘴对他笑:“夕儿这几日被申儿如同养猪一般地养着,每日吃了睡睡了又吃,身体想不好都难!倘若夕儿的肉可以按斤卖的话,那么二少可就发达了!”

孔言聿笑意渐浓,有一边的嘴角旁竟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不易察觉,但却令清冷惯常的他增添了一丝可爱:“这么说,我把申儿招进来是对的。待她再将你好好养些时日,估计更能将你卖个好价钱了。”

这时忽然从院外跑进来一人,跪下气喘着道:“二少,南宫公子求见。”

木远夕看向孔言聿,见他不知何时已收敛了笑意,面色淡如水,不起丝毫波澜,淡淡应了声:“知道了,且好生招待着吧。”

有客拜访,孔言聿却还不紧不慢,不慌不忙,来报的奴才下去后,他又对李正吩咐道:“李正,你且带申儿下去,给她安排个房间和职务吧。”

李正道:“是,二少。”

林申儿当即跪在地上,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奴婢谢二少提拔之恩。日后奴婢定当竭尽所能,侍奉二少。”

“我把你招来,倒也不是为了侍奉我,”孔言聿语音淡淡:“只是我见你们姐妹情深,日后若是在一起共事,相互之间也能有个照应。”

原来,二少把申儿招进云竹院来,竟是为了我……木远夕心中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受宠若惊。她深深地把头埋了下去,不敢再看孔言聿。只觉浑身上下温暖无比,却不知道带给她温暖的,究竟是午后的春日暖阳,还是二少的温润目光。

李正带着林申儿下去了,木远夕寻思着二少要去见客,那么自己是否也该下去了的时候,孔言聿却突然缓缓开口,道:“夕儿随我一同前往吧。”

“南宫兄难得造访,原谅二弟腿脚不便,让南宫兄久等了。”木远夕推着二少进了大厅。

彼时南宫燐炤正举杯喝茶,听到声音,立刻放下茶杯站了起来,他这么一站,让人觉得有些居高临下:“孔二弟,你这说的哪里话。为兄与二弟一别许久,也不知二弟过得如何,为兄今日便是特地来见见二弟,叙叙旧,顺便,道个别。”

他说“道个别”的时候,余光往木远夕身上飞速一瞥。木远夕自进到厅内之后,便一直盯着南宫燐炤看,被他这么一瞥,她迅速别开目光。

心中却不免吃惊。林申儿告诉过木远夕,前几日她晕倒在荒园里,便是多得孔府的远方表亲南宫燐炤出手相救。她没有想到,这南宫燐炤,便是不久之前害她落崖的那个紫袍帅哥。

若不是他害她落崖,她也不至于会一夜未归;她没有一夜未归,小少爷孔志珣就不会把身边的人都派出去寻她。孔志珣没有把身边的人派出去,他或许就不会死……这么说来,整件事情最该怪罪的人,是那该死的南宫燐炤才对!

这么想着,木远夕忽然又把视线转向他,狠狠瞪他。

南宫燐炤似有察觉,不明所以地回望向她,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这么说,南宫兄可是要离开了?”二少轻轻抿一口茶,表情温润如常,看不出有何异常。

“此去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聚了!”南宫燐炤豪音如钟,一双幽黑的眼睛满是毫无所谓,似是不经意般瞥向木远夕:“这位,可就是近来传闻中的二弟身边的大红人?叫什么来着,哦,木远夕木姑娘!果然相貌水灵,想必也学识过人,难怪二弟会不惜一切地从三弟手中抢过来呢!”

木远夕一听,心中更是来火。孔言聿的面色却依旧淡如止水,仿佛置若罔闻,只缓缓道:“南宫兄严重了。”

“从小到大我都以武学为先,对文学有所忽视。倘若我也能找到像木姑娘这般优秀佳人做伴读,一定会对念书更加感兴趣。”南宫燐炤笑意淫淫地看着她,一点也不避讳,“不如,孔二弟把木姑娘让给为兄如何?”

让你大爷!

孔言聿眉峰微动,却淡笑道:“南宫兄见笑了,我们果隅镇是个偏远贫穷的小地方,与南宫兄自小长大的肇京城相差甚远,那里门庭若市,人才济济,只要南宫兄想,定当会有不少才子佳人愿为效劳。”

南宫燐炤摆摆手,“也罢,正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二弟在这远离京城的地方,人才难得,的确需要好好珍惜。”

不知为何,木远夕感觉南宫燐炤这是话里有话,却又不知道他究竟指什么,只觉出有些暗藏讥讽之意。

孔言聿想必有很好的心理素质,无论南宫燐炤说什么,都仿佛说的是无伤大雅的话,都不曾有过一丝失态,一直从容应对。

直到今天木远夕才明白,二少在孔家的处境多么不易。不仅处处受到大少孔方进的暗中针对,而且连远房表兄南宫燐炤也对他不怀好意。

南宫燐炤终于离开之后,木远夕忍不住问孔言聿:“二少,这个南宫公子究竟是什么来头,夕儿感觉他似乎对二少怀有敌意。”

二少温润的双目里平静无波,淡淡道:“夕儿只需知道,他不过是孔家远在肇京城的远房亲戚便可。”

看来,孔言聿是不想说。那她便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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