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某天清早,我见夏日当空、天气甚好,便带上荻儿离开营地外出踏青打猎去。一直到了夕阳西下、天色变暗才收兴而返。
两人共骑一匹马,我左手轻拽着所骑马的马鬃,右手牵着旁边另一匹马的缰绳。荻儿从后面抱着我的腰,把头靠在我背上。
今天收获不多,马鞍边挂着的布袋里装着几只野兔。微风拂面,夕霞映得人脸通红,两人的心情却是格外的好。
“无射哥哥,这匹马可是曲生?”段荻指着胯下的马问。
“你还记得曲生?”我有些惊讶。
“曲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能忘?”
“它不是曲生。”我轻叹了一声。“曲生在我离家出走之后就未见过了,或许现在已经寿终正寝了。”
提起曲生,我又难掩伤感,我从小照顾它,与它一同成长,早就心有灵犀。可那天我决意与赫连家断绝关系,父王下令让我净身出户,不准我带走赫连家任何东西,我离开的时候甚至没来得及见它最后一面。
段荻对于我离开赫连一族的事只是了解了个大概,聪明伶俐的她见我不想说也就没有多问。
马儿一路小跑,没过一阵已临近营地。她抱得我更紧了一点,把头凑近我的耳边说:“先别着急回去,在这儿多待一会好不好?”
“时候不早了,若是牧键兄派人找我却找不见人就不好交代了。”我抓马鬃的手使了使劲,让马的速度更快些。
“你还称他为“兄”?他可是我的杀父仇人的孩子沮渠牧犍!……”段荻虽说生气但也不敢大声嚷嚷,只是用手狠狠掐了我一下。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虽没看见有人,但生怕说的话会顺着风飘进哪个牧民耳里,所以尽可能地压低了声音:“荻儿,我知道你心里有多狠他,但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那晚你假扮奴仆要杀他,多亏了阚兄的帮忙才留了你一命,可是你以为沮渠牧犍会这么容易掉以轻心吗?这几天我见我们住处附近护卫多了许多,他终究还是信不过我,这个时候要是再做出什么令人生疑的事,我们都要命丧于此了!”
“哼,大不了同他拼个鱼死网破才好!”
”傻丫头,你刚才不是还喊着要和我多待会吗?这会又要鱼死网破了?多几日如今这般的日子不好吗?”
“我……我……”她支支吾吾地接不上话来。
我扭过头认真地对她说:“荻儿,我答应你,只要熬过这段时间,我们就离开这里,过你我想要的生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的杀父之仇终于一天我来替你报。”
”好,说话算数,不许骗我。”段荻伸出小拇指同我拉钩。
那天将她从生死一线救回来,我的手心已满是冷汗,过了几日仍是提心吊胆,生怕沮渠牧犍反悔,又将荻儿逮去杀了。多日未出营帐,只是拜托阚兄每日向我通知沮渠牧犍的动态,我已自知此地不宜久留,只等一个合适的机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那几日与荻儿互相诉说了各自这十年所遭,才知她母亲终究还是因为病重走了,照顾她母女的沈伯也去世了,她孤苦伶仃一人四处飘零多年,无依无靠,期间也曾打听过我的下落,可是正值大夏国存亡之际,又听闻传言我已经离开赫连家、不知所踪,便断了生念,想要死前为父报仇,可是想要刺杀身处王宫的沮渠蒙逊终归不太可能,打听到他儿子沮渠牧键每年这个时候都在此处游猎,才有了后来之事。
她一面说一面掉眼泪,哭得梨花带雨、双眼红肿,全然没了我记忆中那个乐观坚强的样子,本想为她只身营地刺杀北凉王子的冲动数落她几句,看到她这般委屈可怜,实在下不去嘴。
“好啦,别哭了,你忘了你娘亲对你的期望了吗?”我安慰她说。
“像荻花一样……坚强?”
“所以,以后别做傻事了。”
或许是因为这些年独自承受得太多,终于见到了可以依靠的人,她百感交集,哭倒在我怀里,情不自禁地说:“无射哥哥,你两次救了荻儿的命,从今往后,你就是荻儿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到哪我就到哪,我愿一辈子照顾伺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