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下达了死亡通知书,梁音的亲生母亲终究还是抵不过死神的执拗,在五月阳光明媚的一天早晨悄悄离开了,走得时候只留下一张被揉的有点皱的白色书信。
小音,我知道,就算说再多个对不起也弥补不了这十几年来的缺憾,但妈妈是真的爱你,很爱很爱。在国外待了这么久,我又何尝不想回来见你,看你长高了没,胖了还是瘦了,但我怕一回去就给你带来困扰,增添烦恼。我知道我这一生都没能当一个好妈妈,当年是我不辞而别抛弃了你,没能在身边好好陪着你,看着你长大,这是我这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妈妈不求你原谅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每天过得开开心心的,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2013.5.19.何艳
当护士把这张白色书信交到梁音手上时,他的眼框一下子湿润了起来,在颤抖中慢慢地打开了这张有些皱巴巴的纸,特别是当他看到“妈妈”二字的时候,鼻头一股酸劲猛地冲上来,像是找到了开关的钥匙打开了阀门,洪水更像是猛兽一样快速地扑了过来,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淹没了。
他想说,其实他是可以尝试着去原谅妈妈的,只是时间不等人,何艳还没等到儿子那声“原谅”就离开了,带着遗憾,却也给梁音留下了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痛。
其实那天,梁音他爸爸也在场,只是他一直都站在门外没有进去,看着那个躺在病床上冷冰冰的身体,他不禁留下了热泪,但随即又擦拭掉了。
而这一天,梁音又收到了另外一封书信,不过是匿名的,信纸的封皮上印有一个好看的埃菲尔铁塔图案。
梁音学长,你好。不知你是否还记得那个炎热的夏天,在校园里,有个女孩沿着操场跑了五圈,跑完之后就在一棵槐树下坐了下来,正当她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这时,学长你出现了,你把你仅有的一罐可乐给了她。
我们都不知道青春里的那个自己应该是怎样的,努力的,活泼的,任性的,还是一本正经的,可我觉得青春就应该是做自己,而夏梦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你也许还不知道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或者已经忘了她曾出现过,但她一直默默地停留在你看不见她的地方,对,她喜欢你,就算很多人说起过你的不是,就算你们能走在一起的几率很小,甚至是微乎其微,她还是不顾好朋友的劝阻,选择义无反顾地喜欢上你。
我写这封信就是想让你知道,曾经有个叫夏梦的女孩默默地喜欢过你,不管你记不记得她,或者在看到这封信之后有无任何感触,我都只是想让你知道有这么件事真真实实发生过就行了,也不枉在她最后的青春里喜欢过你一场。
2013.8.23. X
梁音照着信纸上一个陌生联系号码打了过去,在等待接听的过程中,他的内心总有些隐隐的不安,梁音曾在中学时代就收到过几个女生写给他的表白信,但从一个人的书信中读到另一个人的告白,这还是第一次。
电话终于接通了,果然不出所料,对方是个女生。
“你好,我是梁音。”
当对方听到他的名字时,似乎顿住了,有点吃惊,刹那间,梁音似乎还听到了空气倒灌进嘴里的声音。
“你有什么疑问想问我的吗?”过了一会儿,对方女生似乎冷静了下来,然后淡淡地问了一句。
“夏梦,是你朋友吗?”梁音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对方那头依旧淡淡地回应了下。
“那,她现在在哪?我可以跟她聊聊吗?”
“她不在这。”对方语气突然低沉了起来。
“那她在哪?”
“上个星期她出车祸去世了。”
空气像是突然凝固了一样,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吸走了时间转动的齿轮,没有了过去与未来,只有停滞不前的现在。
梁音瞬间怔住了,而对方也突然把电话挂了,只留下“嘟嘟嘟”的声音。
那一刻,梁音脑子一片空白,眼神空洞。
夏梦的离开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一个悲伤的结局。
其实梁音注意过她,也没忘记过她。
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这两个极端,老师似乎都很喜欢用罚跑的方式去教育自己的学生,不管是从小学到大学,梁音都见过不少在操场被罚跑的同学,他们有的形单影只,有的相互扶持,甚至还有的相互嘲讽,像对冤家一样,谁都看不顺眼,相互推搡,相互碰撞。不过最后他们还是会散开,因为在没有人的监督下,被罚跑的人一般随便跑一两圈就会躲到一边休息去,或者去小卖部买水喝,算好时间再回去报到。
而夏梦是梁音见过最“傻”的一个同学,她真的按照老师要求跑完了五圈,而且中间还没有停歇,这么大热天的也不担心自己身体会吃不消,只知道一根筋地往前冲。毕竟还是女生,梁音看了下手中直“冒汗”的冰镇可乐,再看了下槐树下那个脸蛋红扑扑的波波头女生,于是就走了过去,把可乐留给了她。
第二次见夏梦是在宣传六月科技文化节的时候,那时候他在她们班的讲台上讲着话,突然看见她的身影掠过了窗口,等她出现在门口才知道她是这个班上的学生,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走了进来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而梁音是看着她一步步回到自己的座位的,并在讲台的点名册上看到了她的名字,夏梦。
第三次见到夏梦是在去图书馆的路上,他看见她跟她朋友走在一起,两人偶尔会小打小闹,她嘴上叼着一根棒棒糖,如果不仔细看,他还以为她可以明目张胆到在校园的公共场合抽烟。
第四次见到夏梦是在经过她们班的时候,走过五班,梁音用他眼角的余光不自觉地往里面瞟了下,然后就搜瞄到了坐在后排位置的夏梦,她嘴里依然叼着一根棒棒糖,并戴着一副白色的耳机,一脸专注地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不过肯定不是这节课的书。
其实,不知不觉中,梁音的世界慢慢有了变化,夏梦的闯入,无形中给他的生活增添了许多小乐趣,而他也不排斥。
直到那一封书信,以及夏梦的离开,才让他恍然大醒,回顾过去,想起有关夏梦的一点一滴,他才发现,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就慢慢变得开始在意那个女生的每一次出现,以及自己那有些忐忑不安的波动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