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山鹰离开王祖顺的办公室,并没有马上离开海南。他最痛苦的时候来到这个城市,并且度过了人生最孤独,思考最多的一段时间,既然全面失败已经无法挽回,他准备坦然接受一切,承受这种痛苦,并且仔细嚼咀它。他留下来,准备在这个城市度过一个轻松的夜晚。
为了他的事业,为了拯救他的上海热宫,他决定委屈自己,牺牲个人的尊严,换回一点希望,但是最后,他遭遇一个浅薄混蛋的侮辱。这种情况他早有准备,但心情还是感到郁闷。他简短地跟许雅涵通了电话,指示她去订明天返回的机票,他自己有一些私事要处理,今天不用再见面。他打电话的时候,没有发现许雅涵正在发展银行对面的商店里看着他,捂住移动电话发怔。
她对他进行了追踪。出于一种奇怪的直觉,她感觉到他们此行将一无所得。在昨晚热闹的酒宴中她就有些后悔,不该要求叶山鹰来到这个城市。她看着叶山鹰进了一家商场,出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些购物袋,然后,令她震惊万分,他找了一家酒店开了房间。为什么会这样?她麻木地坐在酒店的大厅沙发上,脑袋一片空白。他在这里跟谁幽会?刚才他为她选购礼物吗?即使她早已告诫过自己很多次,象叶山鹰这样的年轻人,他在海南的时候,不可能没有女孩子喜欢他。尤其是他还拥有令人羡慕的身份。但是,当这一切真实地发生在她眼前时,她还是觉得自己不能接受。她恐怖的盯着酒店大门,用怀疑的眼光审视着着每一位进出的漂亮女人。阳光黯淡下来,把这些女人笼罩得班驳丑陋,有一段时间,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后来,他从电梯出来。只有他一个人。他换了身休闲的打扮,象一个随处可见的外地游客,头发上有些水,象是刚刚洗了澡,整个人显得特别的精神,干净。许雅涵看着他脚步轻快地走出酒店,突然间,她醒悟过来,心中一下子塞满难以言说的快乐。是的,什么也没有,他只不过在这里洗个澡,把他的西装革履放在酒店,换一身舒适的衣服。她从沙发上跳起来,继续远远地尾随在他的身后。依然带着不确定的忐忑。
叶山鹰直奔滨海大道。这个时候夕阳失去了热度,象少女一样温柔可爱,海风依然是干爽舒适的,在经过那些已经沉睡几年的烂尾楼时,他停下来,若有所思。在长堤路上,他花费了一些时间去观看贝类大捕捞,这是自然资源破坏与人类生活的矛盾。然后他继续前行,眺望了一会儿据称是这个城市八大景观之一的钟楼。也是这个城市的标致性建筑。在长堤路另一端,他欣赏了不同年代,不同风格,不同形式的建筑物,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骑楼,到最新的公寓,从简易铁皮板房,到十几层的高楼。华灯初上的时候,他在一家海鲜大排档享受了一些虾蟹和酒,最后,他来到中国城迪吧,叫了半打啤酒,坐在喧嚣的人群中自斟自饮。
整个过程,许雅涵亦步亦趋,表现出惊人的追踪才能和敬业精神。因为担心这个男人逃离她的视线,在叶山鹰大快朵颐的时候,她躲在街角忍受饥饿,现在,她总算可以坐下来喘口气了。她叫了酒。身体疲惫,但心中充满着神秘的快乐,象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子。似乎这样远远注视着他,看着他忧郁的表情就非常满足。
她开始小口小口地喝酒,脸上带着隐而不露的微笑。她已经可以确定自己的感情了,但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表达。
她有点窘迫。她一直是害羞的。她甚至觉得这里面每个人都在注意着她,洞察了她内心羞耻的欲望。其实完全不是这样。
她开始大口喝起酒来,一个人在迷离的灯光中喝了整整半瓶红酒,酝酿酒意和勇气,她明确知道他绝对不会对她表示什么,她必须主动,甚至要承担被拒绝的羞辱。
在她刚刚准备起身的时候,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到叶山鹰的桌子坐下,那是陪同他们一起来的苏树东。这个晚上跟踪叶山鹰的人并非她一个。看出他们此行将会遭遇失败的人,也不只她一个。也辛苦积攒的勇气立刻象松口的气囊,变得空空如也。她的心里充满凄凉,有一种担心扼住了她的思想:也许,她这一生都将失去这个男人了。
在许雅涵自怨自艾的同时,两个男人开始热烈地交流起来,他们都一样聪明,善解人意,在某些方面具有同样的素质,他们很快找到了共同的谈话领域:大学校园,少年时候似懂非懂的爱慕,足球,斯巴达克,武侠小说,但没有一个字提及江城。这是叶山鹰两年来难得的一个尽情放纵的夜晚,他们整整拼完了四打啤酒,才回到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