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首先必须承认他的同伴们看问题都有正确的地方。丁鸣实力雄厚,是货真价实的强人,远超刘志兄弟,这一次对方是拉开架式准备跟他们开战,他们妄想偷袭已不可能。丁鸣还有一个坚定的盟友,盘踞在火车站同样势力雄厚的王晓团伙,如果他们开战,王晓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加入战争,支持丁鸣。尤其令人恐怖的是余文彬。这个江城名声最响的黑道凶徒,冷血杀手,所有黑道大哥视为天敌的厉害人物。
他来自郊区农村,贫穷,桀傲,才干超群同时希望出人头地,他走上黑道的原因跟其它黑道混混没有什么两样,但他远比他们更加残忍,他选择跟社会抗争的方式也与众不同。他出道第一件事就是远赴云南,花了四百块钱从越南人手中买了一把五四手枪,这决定了以后的一切。他杀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屠户。那个时候很多人从江城附近各个乡镇收购肉禽运进城来售卖,从中赚取价差,因为有利可图导致必然的生意竞争,有人请他去帮忙,他应约前往。但他完全没有理解雇主只是想威胁一下对手,逼迫他退出这个行业,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在意雇主的意见,他自以为是,要按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他带人在清晨入城的道路上设伏,拦下了对手满载的货车,他不太耐烦跟对手多说,也没有打算多说,当对手的表现不太令他满意时,他断然开了枪。这一枪奠定了他在黑道至高无上的地位,决定了他一生的命运,同时也给他的雇主带了无穷的麻烦。他成为一名枪手之后,极短的时间内死在他枪下的冤魂就上升到了两位数,战绩傲视同伦,挂牌通辑的**罪犯中排名第一。警方浪费了无数的人力和时间用来追捕他,但依仗过人的机警和出众的身手,每每化险为夷。最著名的一次他回江城做一笔杀人业务,在江城与盐城之间的一个小镇做最后准备的时候,消息走漏,被十多名荷枪实弹的刑警和当地派出所组织的警力团团包围在落脚的民房中,半个小时的枪战下来,他安然脱逃,毫发无伤。
有一件事最能够说明他凶狠嗜杀,对生命的漠视。有一次他独自一人在盐城王爷庙喝茶,邻桌是一群中午参加宴会的男女,他们喝了酒,其中有几个一望而知是黑道混混,因此显得骄横跋扈,毫不顾忌其它茶客,在那里打闹喧嚣。最后,余文彬起身过去,心平气和地对这一群人中最嚣张的那人问:“你们是黑社会?”那人诧异地看着他,但他没有理由在他面前示弱,于是他大声喝道:“是,咋了!看不惯啊?”余文彬轻松地一笑:“你们打扰我了。我难得今天心情不错,出来喝喝茶。你应该向我道个歉。”那人勃然大怒,“你他妈以为你是谁啊!警察局长?市长?”余文彬脸依然保持着轻松的微笑,说:“我什么都不是。我是江城余六。你既然是黑社会的,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吧。”那个人楞住了,他当然听说过余六的名字,但他一直觉得他跟他是两个世界中的人,似乎永远不可能有机会坐得这样近在一起喝茶。但他的朋友中有很多似是而非的半吊子,他们对黑道一知半解,热衷于跟黑道中人结交,以此自重,甚至还会狐假虎威地把自己伪装成一个黑社会分子去吓唬别人,这种关键时候他们毫不犹豫跳了出来添乱,他们全部围了过来,嚷道:“什么余六余七。没听说过。”“余六好了不起啊!”“快滚,不然你就是市长,老子一样揍你。”余文彬的脸色沉了下来,没有理他们,也不说话,他拔出了枪。所有的声音立刻都消失,这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被吓呆了,不知所措。余六用枪指住对方胸口,喝令他:“跪下。”那个人迟疑起来。在这么多朋友面前,他丢不起这个脸,或者他判断错误,认为对方不敢在大庭广众开枪。但是余文彬没有迟疑,他轻轻地扣动了扳机。然后,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从容地扬长而去。
这些故事几乎江城每一位黑道兄弟都听过很多遍,余文彬已经成为一种黑道传奇,令人闻风丧胆。四个人的眼光看着屋顶,桌下和墙上,避免相碰,长时间的沉默着。这一刻,他们每个人都肯定在想着这个杀手。苏威胜发现他身体内又充满了那种奇异的冷流。当面临巨大的压力的时候,它就会神奇地出现,不期而至。他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思路清晰,他的同伴们的担心不是多余的。没有人能够对抗余文彬,除非他们也象他一样抛家离子,走上那条不归路。当黑道团伙刚刚崛起的时候,枪是一种罕见的超级武器,他们对于枪手的崇拜和畏惧就象信徒对于邪神,它能够直接夺去一个人的生命,无论他有多少财富,他本身有多强,多有智慧。而且枪手是政府和警察打击的重点,毫不留情,每每不用判决可以现场击毙。苏威胜毫不例外地对一位无视生命的凶徒充满敬畏,如果可能,他的计划中是永远不去招惹这种人,但是,现在,他无法躲避了。在经过了短暂地恐惧之后,他开始醒悟过来,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害怕,一个枪手能够带给他最直接的威胁是什么?他开始理性地思考。他们并非没有还手之力的普通人,当枪手没有拔出枪来时,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混混,赤手空拳,向思宇甚至也能够跟他搏斗。他完全可以避免来自一个枪手的威胁,不给他任何拔枪的机会,或者说,他可以不出现在枪手的射程之内和能够接近他的地方。至少,余文彬不能大摇大摆地走进河坝街,这是他的地盘,这是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他熟悉这里的每个人每条小巷,甚至街上的一个水洼,他感到安慰和安全,这里将是他的堡垒,坚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