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一直在想，这世界最可怕的是什么。
孤独还是人群。
——林鹿鹿
2.
是人心，鹿鹿。
——鹿璨
我因为悲伤过度而合上了眼，倒下去的那一瞬间，我还是看到了你。
34（尾声）
我做了好多梦，头不知不觉疼了起来，睁开眼看到的是令我惊惧的白，我慌张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对面的电视机映照着我额头上被包裹着的纱布，还有药水浓烈的味道，甚至我的身边许愿的陪伴：“你醒了。”
我心有余悸，小心地喘着气。
许愿凑近我帮我将凌乱的发丝捋平，关切地慰问我：“我都听说了，你被卷入的是地下的高利贷组织，社会媒体都把那次仓库抓获的事情在两天前曝光了，我也是听到这新闻赶来医院的，看你昏睡了三天两夜都没醒，担心死我了。”
我怔怔地看向她：“睡了那么久…”
“嗯，感觉好点没，想吃点什么我去买。”
我没回答，沉重地低下了头。
原来。
你出事已经三天了。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疲惫地仰靠在床头，心里再次像一块巨石堵着般难受，于是我的鼻尖酸了下。
许愿揪着眉头问我：“哪里不舒服么。”
“我想见他。”是的，我想见你，立刻、马上。
她沉默了会儿才说：“死了…”
我惊恐地睁大眼看向她，一脸的不敢相信，只听得她继续说着我难以接受的事实：“听说送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但医院竭尽全力抢救还是没有任何奇迹，你也别太难过了，鹿鹿，我还在呢。”
“他在哪里！”我没来由的冲她吼着，她被我吓得不轻，眼泪在眼眶不停打着转。
“鹿鹿…”
“告诉我！璨在哪里！”我根本不想听这女人多说话，只想打听到你的下落。
许愿咬了咬牙：“好，我告诉你，他在太平间躺着，他已经死了，你还在期待什么！林鹿鹿！…”
啪——
我甩了她一个巴掌。
紧接着，只穿着一件大号病号服冲出了病房，跌跌撞撞地在楼道里奔跑起来，很快我的眼泪就爬满了整张脸，璨，我不相信你不在了，因为你说过不会让我一个人的对不对，那天一定是在做梦对不对。
我跑到地下室，眼前的铁门紧紧栓死，阻断了我所有的希望，泛出寒芒。
我缓缓地挪动脚步。
能感觉到里面有一股阴冷的气息正一点一点从缝隙里透出来，钻进我的脖子、袖子等，就像很多只恶魔朝我张牙舞爪起来。我害怕了。
我努力吞了吞自己的喉咙，怯生生地叫了你的名字。
给我的只有那无尽的冰冷与孤独。
我不死心：“璨…回答我啊…呜呜…”
对不起，我不是一个男子汉，所以我又无助地哭了。
太平间不允许我进出，我沮丧地回到病房，许愿不知去向，但她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接下来的几天我怎么度过的我不知道，原来悲伤能让我忘却饥饿、疲劳，有一种步入膏肓的感觉，我时常望着灰白的天空出神。
如果我就这么死了，是不是就可以见到想见的人了。
璨。
一道清澈的泪划过我的左半边脸颊，如同航迹云那般嘹亮。
我终于站在了医院九楼的天台上。
轻轻抬起了一条腿，直到我的脚拇指碰触到了冰凉的瓷砖，我似乎感受到了来自高空刺骨的严寒，我并没有畏惧。底下是喧嚣的人群，那些陌生的面孔在我瞳孔底下穿梭自如，没有人发现此刻的我。
就好像，从来不会有人真正发现过我。
唯独发现我的你却离我远去，曾说过不让我孤独，曾一次次地陪伴我的你，就在那一个晚上将所有的回忆抛进垃圾桶，离开了这个世界，让我再次坠落进那片荆棘森林。
我鼓足勇气将另一只脚站了上来，尔后，我缓缓地下沉、下沉，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膝盖，我哭了。底下已经有三三两两的病人指着我小声议论着什么。我不顾一切地放声大哭：“璨！我讨厌你，呜呜呜！…”
哭累了，我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对眼前都抖悬的高度熟视无睹，慢慢转过去，平静地走下台阶，此刻的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一个精神病病患，却一不留神瘫软在地上，我没有力气爬起来，只能窝在角落里伤心地哭着。
许愿到了以后，她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不停责怪我：“你在做什么，林鹿鹿！刚才有多危险你知道吗！你要是不小心掉下去就真的没得救了！”
我停止眼泪的横行，冷笑着说：“死就死吧，这样就能见到他了吧。”
“你说什么瞎话呢，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我想只有这样你就会留在我身边，却没想到你…”她气急败坏地涨红着一张脸。
我睁大泪眼：“什么为了我，什么…”我突然想到酒吧出事的那晚，我看到了门口的许愿，难道这一切真的是许愿报的警？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看窝的眼睛，缓缓说着所有事情的经过：“没错，我爱你，这些年一直都没有改变过，我不知道你当年是因为什么原因选择离开，总之我伤心透了，那些美好的幻想全部打破。后来我才明白你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指的‘一个世界’是什么你应该懂，那时候你和陆老师走得特别近我就开始怀疑了，我千方百计打听他的消息就是为了报复你。”
“你因为他才不爱我，那好，我就用我的办法让你回到我身边，于是你走了以后我开始假装追求陆老师，但是没有一次成功的，我也明白到他心里一直有你，一直有你你明白吗？我的目的是毁了和你一切亲近的人。四年前的那场车祸也是我安排的，他妈妈过马路走到中间时，我从后面叫住了她，她不知情地回过头，我诡异地冲她笑着，那天她刚看完了一部恐怖电影，紧接着趁她分神的时候直接被车撞飞了，那场面太过瘾了，哈哈。”
她笑得像只苟且的恶魔，通红的眼眶里两只恶狠狠的眼珠正瞪着我：“他妈妈死了这对身为儿子的他来说打击有多大呀，我成功地击垮了他的内心。我其实并不喜欢他的，你放心，追求他只是我的一个计划，只不过当时我的演技太真了，同学们都当真了，哈哈哈。”
“你这个混蛋！”我紧握住双拳，冲她怒吼起来，“你要得到报应的！”
“无所谓了，你现在身边只有我了。”她无奈地耸了耸肩。
我害怕地往后退去：“就算全世界只剩我俩，我宁愿选择死也不会喜欢你。”
两天后，我出院了。
我去了一次警署，我将许愿告诉我的原封不动汇报给警察听，我让他们调四年前那场车祸的监控视频，果然，在往后翻了无数页终于翻到了当年的视频，在人行道上一动不动的人我一眼就认出了是许愿，我把我所有知道的全部供述，我希望警方不要对她手下留情。
我不知道许愿会不会被抓到，会不会被严惩，都与我无关了，反正你也不会回到我身边了，也不会继续遵守你曾给我过的诺言。
我写了一封信给小妖，大致内容是这样的：
亲爱的小妖，很高兴这些年认识了你，点亮了我黑白的生活，你的活泼、乐观也感染到了我的内心，真的谢谢你。我可能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了，远到你可能找不到我，这一去时间会很长、很长，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顾自己，找一个真正爱你的人好好的过下辈子吧，不要在酒吧里度过了，那样的生活并不是我们想要的，不是么。
你喜欢吃甜食，每个夏天都会吃很多冰激凌，我要警告你不可以吃太多，小心吃出肠胃炎可苦了你哦；你睡觉喜欢踢被子，以前跟你同住的我是有多可怜，睡到半夜醒来还要给你把被子拉好，我希望你能尽快遇到一个能为你盖好棉被的人，而且是义无反顾、毫无怨言。
最后，我祝你幸福，你一直都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我写上了我的署名，投进了邮箱，感慨地望了一眼马路上快速穿梭的人群，小妖，希望你能收到吧，也算是我最后的心愿了。
一月五日，我的生日，我想你陪我过，以后的每一个一月五日你都能陪我过。
我捧着你最喜欢的满天星，缓慢踱步在这片甬道上，片片落叶落到我的肩头，风吹过我的耳后，像是对短暂生命的抗拒亦或是悲悯，你和蔼的面容终究映现在我的瞳孔里，依旧像第一次遇见你时那样温暖、亲切。
“我来了，璨。”
我俯身将白菊轻放在碑台上。
我望着你很久、很久。
脑海中本该随着你消退的记忆全部涌现出来，像是第一次看到你我倔强的模样以及你宽容的温柔，像是你领着我去每一个大大小小的游乐园的每一个日夜，又像是夏之遥对我的敌意你却一次次替我解围…
我的脸颊又湿了一大片。
我有点累了，璨，我想回家了，好想你能像小时候那样牵着我回到温暖的家，真的好想再触摸你啊。
我缓缓坐在你的墓碑旁，紧紧地偎着你就像依偎着你宽实的肩膀。
然后，我才会安心地闭上眼睛。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耳畔逐渐有一种空灵的声音慢悠悠地飘来——
“鹿鹿。”
“鹿鹿？”
好熟悉的声音，我皱了皱眉，慢慢睁开眼，眼前像是被阳光穿透过的白，有细小的微尘在漂浮着，你温和地俯下身，穿着我最爱的白衬衣，差点被阳光吞没的样子，有点朦胧而不真切。
你见我醒了，笑得弯起了眼角：“怎么在这里睡呀，鹿鹿，来，把手给我。”
我迷茫地伸出了手去：“我们，去，哪里。”
“回家啊，回我们的家。”
你笑得好幸福、好幸福。
我感激涕零地将手递给了你，那来自手心的温暖让我明白到这一切不是在做梦。
璨，这下，我们就一直在一起了吧，永远。
永远哦。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