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村里的女人们大叫大骂时,朋信海抽出一把水果刀,看了一眼自己的人,大叫一声:“兄弟们,我们几个在巫江县也算是一条好汉,金家人是一群乌合之众,不算什么,都亮出刀子来,给我捅几个再说!”十几个恶棍不约而同抽出刀子,程学龙用刀指着金医生大叫:“狗日的,有种就上来,老子今天先捅死你,看你还瞎**充英雄不!”
程哲明可不希望双方发生血斗,后果那可是他全负责啊!他脸发白,腿发抖,挥着双手对朋信海和程学龙说:“狗日的,收起刀子,我们下次再来,下次再来接燕娃子,好不好!”
金医生拿着喇叭义正词严地大喊:“吴龙村的人听着,你们来我们村抢人,冲撞婚礼,罪大恶极!我数一百下,限你们一百下之内放了燕娃子,哪里来哪里去!否则,到了一百下,我会命令全村所有的人,狠狠地打,往死里打,打死打伤,后果自负!一,二,三……”
小小的山坳里,空气都凝固了,只有金医生浑厚的男中音,声震霄汉,远远惊起一群飞鸟。双方所有的人都竖起耳朵听着,操在手里的刀棍都紧张地攥出汗了。当金医生数到五十的时候,程哲明忽然跪在朋信海脚下,带着哭腔说:“放了艳娼子吧,再不放会死人的……”
朋信海他们几个只不过是山村的二流子罢了,虽然平常欺男霸女,但也怕死。不过,让他们乖乖放人,灰溜溜打道回府,他们又不心甘。因此,他们打又不敢打,退又不愿退。程哲明带着哭腔求他们放人,他们还是觉得丢不起面子,双方不得不僵持着,群斗一触即发。
而此时,我虽然紧张,但同时也感到痛快,莫大的痛快。我从来就没见过程哲明也有哭着求人的熊样子,更没见过程学文吓得说不出话来的死狗样子,痛快啊。我更希望的是,金医生数到一百下时,我们村的男女老少蜂拥而上,把吴龙村的人打得落花流水,那就更痛快了。如果把程狗子当场打死了,再好不过。那我就从此解脱恢复了自由之身,多好啊!可是,当金医生数到九十八的时候,从他身后闪出一个人,背头西装,皮鞋锃亮,把广播喇叭一把抢在手上,大声说:“程哲明,朋信海,认识我吗?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们还敢无法无天!”
双方的人都看向手拿喇叭的中年男人,有的人说是镇长,人群一阵阵窃窃私语。
是的,此人正是双虎镇的罗副镇长,因金医生曾帮他推拿脊椎病两个月,他视金医生为知己,今天特地来喝酒的。吴龙村的一帮恶棍刚来闹事时,他就知道了。只是,他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所以没有出面。当双方群斗一触即发,他已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并深恶痛疾程家的不齿,还同情可怜的我,所以当机立断出面,以阻止恶性事件的爆发。
程哲明一见罗副镇长,丈二和尚都摸不着头脑,说起话来更结巴:“罗,罗,罗镇长,您老人家怎么来了?我,我们,我们冤枉啊!您是青天大老爷,请您明,明断啊……”
罗镇长一边大踏步走向程哲明,一边手拿广播喇叭中气十足地说:“程哲明,你给我听着,现在都是新世纪了,你们还强抢民女,是何道理!金燕不愿意跟你儿子,这是她的自由。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你们冲撞金医生的婚礼,强抢金燕,没有国法吗?”
程哲明说:“罗,罗镇长啊,金燕是我们程家的媳妇,她悔婚,她逃跑,我们这是没有办法啊!我们穷家小户,娶个媳妇不容易啊!金燕她跑了,我们怎么办?哪还有钱娶媳妇!”
罗镇长这时已走到吴龙村恶棍们旁边,他用力把我从恶棍们手上拉了过来,对我说:“娃子,不要怕,有我在,你就有自由!”然后他指着程哲明说:“据我所知,金燕十二岁许给你们程家,这不合法,是买卖少女,依法完全可把你们抓起来,关个三年五年,还要罚款。你们也是可怜人,经济上有所损失,算了,我放你一马,你们回去吧,以后不要来闹事了。”
朋信海说:“罗镇长,话不能这样说嘛,什么事情都要说到法律的高度,不大合适吧。金燕已为程家生了个女儿,是事实婚姻,这谁都知道。之前,也是她心甘情愿,现在跑了不负责任,小女娃谁养?如果每个女人都像她金燕一样,这社会不乱套了吗?罗镇长,我请您考虑清楚,不要冲动,不要感情用事!你是个聪明人,居庙堂之高,高处不胜寒啊!”
罗镇长指着朋信海说:“你是谁!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还敢威胁我!滚!”
程哲明忙说:“他不懂事,就当放屁吧。罗镇长,我那个孙女在家天天哭啊,小娃娃只要她娘,不要我们,燕娃子她这一闹,我家这日子没法过啊,您还是帮我劝劝燕娃子吧。”
罗镇长再次义正词严地说:“程哲明,你听着,金燕那么小就生了娃娃,你们不但有买卖少女的罪名,还涉嫌强奸,生下的娃娃就是明证。何况,不要说没结婚,就算结婚了,女方也有离婚的自由,这是国法规定的。所以,我劝你见好就收,不要以身试法!你们再无理取闹,我这就打电话给派出所了,把你们全起来。到时,我可救不了你,你们都回去吧!”
朋信海抢白说:“派出所又怎么样?不要以为我们是吓大的!”
罗镇长说:“既然你们还要闹下去,那我不得不打电话派出所了!”
说着,罗镇长掏出手机,找手机中的派出所电话。程哲明见了,忙压住罗镇长的手机,说:“罗,罗镇长,别打电话了,我求求您了,我们这就回去,还不行吗?”
罗镇长威严地扫了一眼恶棍们,说:“那好,我再给一次机会你们!”
程哲明说点头哈腰,说:“谢谢镇长,谢谢罗镇长——”然后,他转过头,一把拉起朋信海说:“走吧,大家都走吧,这样闹下去我们会吃亏的,走吧,回家去吧!”
看着恶棍们灰溜溜一个接一个下了山坡,村里的人一阵阵欢呼,金医生还放了一挂鞭炮,对着罗镇长连声说谢谢。罗镇长笑着说:“应该的,应该的,我职位虽小,也不敢忘记父老乡亲的难处的。”接着,罗镇长拍了拍了我的肩膀说:“婚姻自由,这是一个人的基本权利,他们不会再来为难你了。你还年青,以后,好好找你自己的幸福去吧,我也只帮你到这里了。”
多年来的屈辱之生活,逃婚难于上青天,竟然被罗镇长的几句话就解决了,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无比激动,胸腔翻滚着热流,泪水盈满了眼眶。罗镇长几句安慰我的话,令我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随即“啪”地一声跪在了他面前,带着哭腔感激地说:“谢谢您!谢谢罗镇长!您真是包青天啊!这么多年,我终于自由了啊……”
罗镇长又拍了拍我肩膀,说:“起来吧,谁碰到这种事都会帮你的。”
金医生说:“罗镇长,进屋吧,继续喝酒,我要敬您几杯!”
罗镇长说:“今天吴龙村的人冲撞了你婚礼,我是镇长,是我没有管理好本镇,实在不好意思——我就不进屋了,镇里还有点事,下次我们再找个时间,好好喝一顿。”
说着,罗镇长走到金医生家的场坪上,跨上摩托车,起动,一溜烟下了山坡。看着马镇长和摩托车消失在山路的拐脚处,我的眼里含着泪花,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
喝完了酒,新郎家请来的几辆小车和一辆货车,拉走了芳和嫁妆。鞭炮声声,锁呐阵阵。看着小车和货车消失在远处,我又一次流下了滚烫的热泪。如果父亲没死,如果我能继续读书,或者能正常成长,我肯定也像自小的玩伴芳一样,美满幸福,美美的嫁人。可恨的是,我是同龄人最悲哀的,不但没正常成长,还在含苞欲放的时候,成了程狗子的**,为程家传宗接代生儿育女,生不如死。现在,就算我重新获得了自由,我的伤痛又怎么能化解呢?
“狗日的死娼子,还不给老子滚回去!”
朝我大叫的是大伯,我恼怒地看了他一眼,说:“我不会去你家了,再也不会了!”
说着,我抬脚就要走,金医生一把位住我,说:“燕娃子,你去哪里?”
我说:“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先到下河镇上再说吧,就算乞讨,我也再不会去大伯家了。他说借钱我支持我逃跑的,可我好不容易跑了出来,他一分钱都不借,刚才还差点被程狗子他们抓走了。如果今天不是您和镇长,我肯定会被抓走,再也没机会跑了!金医生,你的大恩大德燕娃子永远记在心上,今生能能报决不拖到来世,今生报不了来世一定报,我走了。”
金医生紧紧抓住我的手,说:“燕娃子,你一个大姑娘,还真到镇上乞讨啊!再说,在镇上被程家人发现了,他们肯定会把你抓走。要不,你在我家住几天吧,反正芳嫁人了,你就睡她的房间。至于以后,从长计议,最少程家人暂时不会来我家抓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