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妍之所以反问我,程学文对你有没有怎么样啊?那是因为,我刚到程学文出租房的第一晚,就跟他睡在一张床上了。那天晚上,四个男人在大房间里打牌玩,很晚了,都没有人提起睡觉。我没有晚睡的习惯,坐着坐着直打瞌睡了。我睡哪呢?我很想问程学文他们,却又不好意思。本来,程学文说接我来跟罗妍睡一间的,可罗妍现在跟马**睡一间了,我怎么睡呢?熊厚德一个人睡小房间,大概我睡在小房间,熊厚德挤到大房间来吧,我猜想。
快十二点了,他们还在打牌,马小文见我打瞌睡直栽头,说:“金燕,我们还要玩一会儿,习惯了晚睡,你想睡了,先睡吧。那是程学文的床,你睡他的床吧!”
大房间里有两张床,马小文俩兄弟一张床,程学文一张床。我实在瞌睡得不行,只好在程学文床上和衣而睡,没有脱一件衣服。说来好笑,从小我就是穿着衣服睡的,因为没有足够大的被子。十多年后,我在广州打工,还是习惯穿衣服睡,冬天最多脱件外套而已。
现在我睡在程学文床上,还是和衣而睡,有从小习惯的原因,也有天生的自我保护意识。再说,我讨厌程学文,看见他就恶心,我怎么可能穿内衣跟他睡呢。躺在床上,我又睡不着了。我一个十三岁的女娃,不但跟三个大男人睡在一间房里,而且还要跟一个男人睡一张床上,我感到害燥,也感到不安。我总觉得,他们三个男人会把我吃掉,或者欺负我。
我感觉自己像躺在金家漕山后的大山沟里一样,随时都会被野猪吃掉。
怕,我真的怕,仿佛置身在无边的黑暗里,怕得要命!
四个男人终于不打牌了,熊厚德打着哈欠去小房间睡了,马小文兄弟俩也准备脱衣上床,程学文脱下衣服还没坐到床上来,我神经质般地跳下床,打开门站在门口发呆。
马小文俩兄弟都劝我说,他没地方睡,让他在床边边上睡嘛,总不能不睡觉吧,明天还要干活嘛。我站在门外,看着外面无边的黑暗,不说话,也不理人。马小文兄弟俩继续劝着,我呆呆地站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此时的我,可以说真正进了狼窝。我真想离开这间出租房,可从没在城市生活过的我,还真没那个胆子。不离开吧,天天跟三个大男人睡一块,连洗澡换衣服都不方便,那怎么办啊!我暗自想,明天一定逼着程学文送我去花厂打工。闹了一个小时左右,最后我还是睡下了,因为我无路可走。我睡在床的一边边,侧着身,像悬在空中睡一样,生怕碰到程学文。程学文大概累了困了,睡得像死猪一样。听着三个男人的呼吸声,还有一个人在打呼噜,我久久不能入眠。我想起了脑中已模糊的父亲,也想起了呆在铁家院子的母亲,还想起姐姐和妹妹,我们一家人为什么家破人亡,生不如死呢?
还好,半睡半醒的我,直睡到天亮,程学文也没对我怎么样。第二晚上,我没闹了,我跟程学文一张床,各睡各的一边。可能是四个人睡一间房吧,那两天程学文没有动我。
我跟程学文说,我要进花厂,天天玩,好烦。程学文说,花厂现在活不多,还要等半个多月才能进厂。我什么人都不认识,只能等下去。我想,进了厂,从此再也不理程狗子了。
那一块租房的人,都对我很好,特别是那些女人,得知我是孤儿又没有衣服穿时,纷纷找出一些旧衣服送给我。我很感激,因为我连换洗衣服都没有。可惜的是,那些衣服大的大了,小的小了,但还是勉强能穿。比没衣服换总强。从小,我对衣服从不讲究,能穿就行。
自此,罗妍和马**住在程学文隔壁,他俩吃在一起睡在一起,我则跟程学文四个男人睡在一起,吃在一起。程学文他们四个男人吃饭买菜合在一起,每天谁买了什么都用本子记下来,一个月一算账。我到的第二天,四个男人他们出去干活,叫我给他们煮米饭,他们回来自己炒菜。工地有点远,程学文做工一天三十元钱,干活的地方叫马平。回来的路上有个路边小菜场,他们回来时,顺便买菜,所以叫我先煮饭,他们回来炒菜。
煮饭用的是煤炉,蜂窝煤,用铝锅煮。此前我没见过煤炉,也没烧过蜂窝煤。幸好,程学文他们说不用媳火,不做饭的时候关上炉门,留点空格透气,火永远不熄。所以,炉上放个铝壶,永远有热水,用水很方便。由于晚上没办法用水洗澡,白天他们四个男人们去工地干活的时候,罗妍又没起床,我便洗头洗澡洗衣服,快速地洗,以免他们突然回来。
我的生日是正月二十三。生日之前,罗妍进了花厂。
罗妍跟马**睡了十天左右,她要他送她去花厂。马**说:“急什么!我养你嘛。”罗妍撒娇说:“谁要你养了!你养得起吗?”我也想去花厂,但我不敢跟程学文说,因为他说下个月送我去花厂。于是我跟罗妍说,我也一起去,她答应了。可是,她走的时候是偷偷叫马**送的,不但连我不知道,就连程学文都不知道。罗妍进了花厂后,睛转阴不理马**了。马**后来去花厂看过她几次,她都不出来。至于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清楚。也许,她是故意吊吊他的胃口吧。正当壮年的男人尝了鲜之后,突然又没得尝了,肯定日日思念。
一个姑娘家,开始不自重,轻易被男人搞定,然后再来撒性子撒娇,以博得男人当宝贝哄着,并牵肠挂肚,这太不切实际。容易得到的不珍惜,罗妍委实不理智。女人在少女时代还是要有见识,有学识,像我和罗妍这样在山区长大的姑娘,仰头见天,抬头见山,就像井底之蛙,走上社会后不受伤害,那才是怪事!后来,马**还是把罗妍甩了。可以说,罗妍偷鸡不成反丢一把米,聪明反被聪明才误,留下了一辈子的阴影,并左右了一辈子。
在工地上干活的男人,不是光棍,就是老婆不在身边,个个***。没活干的时候,他们结伙去**,嫖的是那些年老色衰的中年女人,图便宜。马小文他们三个人见我不说话,不理人,当我是哈儿,经常当我的面说些**的事,或者说些流里流气的话,气死我了。
有一次吃饭的时候,马小文当我面对程学文说:“你个哈儿,现在有婆娘了,不要再去找小姐了——你玩的女人都有一火车了!”程学文还真是哈儿,他回答说:“你真是吹牛哦,哪有一火车哟,一大客车还差不多嘛。”另两个男人哈哈大笑,马小文又说:“你现在是有婆娘的人了,再去嫖就是浪费钱,也是浪费资源,节约点,明年生个大胖儿子!”程学文说:“对,对,太对了!金燕是我花钱买来的,前后花掉了我四、五千元钱,这两年赚点钱全丢进去了——你们两个,以后去找小姐时不要拉我去了,我没钱哟!”三个男人哈哈大笑,我懒得理他们,装作没听见,胡乱把饭扒完,然后走到门口站着,呆呆地站着。
不知为何,我又想起了宋玉,那个在重庆读书的干干净净的小伙子。程学文他们一伙做小工的人,跟宋玉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宋玉文质彬彬,有文化,有修养,说话和气,文明,跟他在一起如同沐浴在春风里。程学文他一伙,不但没文化,还粗鲁下流,三句话不离女人,除了聊女人就是打牌,跟他们呆在一起,我连一分钟都受不了。可是,我是个孤儿,不但没人帮我,一些丧尽天良的人还把我硬生生塞在程学文他们一伙的手上,把我推进火坑。现在,我跟程学文他们吃住在一起,简直就是进了地狱。学文学文,那是读书人有文化的人才叫学文,我不明白程学文那么一个大老粗,还是个缺一根筋的哈儿,为什么也叫学文?真是太搞笑了。宋玉就像一块精美的玉石,玉树临风,他叫“玉”才叫对了嘛。
工地上有时候没任务,有时候下雨,一个月总有几天没活干。这种时候,他们一般结伙骑自行车出去玩。我刚满十三岁周岁生日不久,有一天没活干,马小文俩兄弟和熊厚德一起,骑车出去玩了,到天黑还回来。我估计,他们出去**了。
程学文做好晚饭,叫我吃。我说,等他们回来再吃吧。程学文说,他们在外面看录相,不回来吃饭了。无可奈何,我只好坐下来吃。程学文开了一瓶白酒,自斟自饮,还同时叫着,吃嘛,吃嘛,并且夹肉搁我碗里。我感到很不自在,更讨厌他帮我夹菜。但是,我不敢说他,怕他生气打我。只好小声说,我自己夹,我自己夹。程学文面露怪笑,说,你看你这么瘦,瘦不拉及的,营养不良嘛。今天我特地买肉你吃,你多吃点,长胖点,我喜欢胖的。
跟程学文单独在一起,我不但怕,还感到不安。我真希望马小文他们三个人早点回来,哪怕回来一个也好。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一个人回来,连隔壁马**都不在出租房里。两套出租房里,只有我和程学文,我都不敢看他。他那怪笑着喝酒的样子,似乎要把我吃掉,我感到后背凉嗖嗖的。如果罗妍没去花厂多好啊!她在的话,我肯定随便吃几口饭,趁程学文没注意,找个机会跑到她房间去,先过一晚再说。但是,这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