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我们几人了。”
“嗯,也已经是最后一道山崖了。”
过了月下桂树,山道忽地宽敞了起来,道旁的草木生长的异常繁茂,与山下那枯败之相丝毫不同,而越是往上去树冠就越是浓绿,枝干交错之间形成了一道穹顶。
众人穿过林冠之绿,脚步踏过崎岖山路,枯井在尽头,断裂的石碑被杂草所掩盖。
山壁下花草茂盛,草叶间没有半丝杂色,就连露水都剔透如晶,破损木坊半靠在茂树旁,红绸已经被岁月摧残到风吹便散成了灰沫。
南五笔弯腰拔掉了石碑前的杂草,挥袖将不知沉积多年的尘埃扫尽:“净身池,这里是净身池?什么意思,大家都要进东厂上岗了?”
山风扫过枝叶,一阵温热的水雾也随之而来,缓缓飘荡着将众人笼罩在了一起。
拨开云雾之后,山道另一侧有热气升腾直上,纯净之势将方圆天穹的污秽与肮脏洗的一干二净,半分灰暗都不得飘来。
蒸腾热气从一方池水中来,池边卵石光洁泛光,池心净水翻腾。
“就是这方池水吧,净身池水,化尽邪念。”华夕看着那池水道。
“没错,净身池水可化尽邪念,过池者道心空明,恶念深重者万劫不复。”破损木枋之后走出一个老人,他身高三尺异于常人,眉心覆盖着几片老鳞,双眸内透露着深紫之色,“这便是剑山第四关,各位若是想继续登山就要从这池水中过去。”
众人闻声点头,纷纷走到那净身池边。
在场间的五人之中除了江迟与朝歌之外全都已经破境入界,也就是说这三个人全都已经经历过除尽心魔的郭晨,灵根已经接近空灵,所以他们并没有半分忧虑。
朝歌自幼时便只修仙术不学道法,更是走遍了山川看遍了冷暖,过一个净化道心的池水并非什么难事。
“诸位,事不宜迟,请!”怪异的老人大手一挥,将众人指向了那净身池水的方向。
池水猛然之间平静了下来,蒸腾水汽也全都缓缓落下。
少阁主将衣带解开,将银色的发冠摘下,刚要将那银白色內衫褪去时猛然停了下来,眼眸里闪过一丝冰寒锋利的光芒。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南五笔心中一凛,目光从那怪老头和净身池之间来回扫过。
少阁主转过身,厉声冲着池边众人道:“都给我转过身去,我要入池了。”
众人微微愣住,片刻后面露尴尬之色齐齐转身而去。
少阁主拉动了衣襟,然后又将手放了下去,冲着那怪老头道:“你以为你能看吗?”
怪老头冷着脸没有说话,脚步微动便闪到了众人身后。
解內衫、脱去长靴,少阁主一脚踏进了净身池,那净身池水忽然又开始沸腾了起来,顿时一阵灼烧之痛传入了少阁主的脑海之中。
玲珑塔前,黄昏之后,面孔狰狞的少阁主握着铁剑,剑刃已经被血浆染色。
剑刃下的男人瞪着狠毒的双眸,猛地撑起了身子,任凭那锋利的铁剑穿过了自己的胸膛,直插入那砰砰直跳的心脏之中。
“为何要置自己于死地?”
“因为你本来就没打算让我活着。”
少阁主露出一抹阴冷的笑意,猛地将剑抽了出来,接着手腕一抖便一剑封喉:“那你就去死好了。”
记忆如同水波缓缓流淌而出,水纹之中有千万刀刃锋利无比。
少阁主不禁弯腰下去,忍不住的心头痛阵阵袭来,他死死地握着拳头,眉心之中传出一丝冷意。
沸腾的池水渐渐又复归于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被痛意袭心的少阁主也突然就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净身池,那池水匆匆落下,竟没有一点被其带出池外。
“这么简单便过了净身池?”
众人脸色微微一变,虽然破境入界之时心魔会除去大半,但如此短暂的时间竟然能够从自身执念中脱离了出去,他们还是不禁为少阁主道心之坚韧而感到惊讶。
“恭喜,你已经通过了净身池的考验。”怪老头微微拱手,心中却也是惊诧不已,他看管净身池多年连自己可能都无法如此迅速地从执念中脱离。
一人过池,众人再度转身,南五笔褪去衣衫走进了池中。
池水平静非常,连半分的涟漪都没有泛起。
“我很郁闷……”南五笔皱起了眉,怒意霎时间涌上了心头,“下棋时候也什么都没发生,如今入池也如此平静,是不是看不起我?”
众人闻声大惊,不自禁转过了头回头相望。
“啊!转过头去,不许看我!”南五笔立刻蹲在了池水之中,双手护胸,“转过去,不许看!”
朝歌闻声轻蔑地笑了一声:“切,挡什么挡,一个大男人还怕人看。”
少阁主不动声色,甚至连头都没有转过去,但其实心中已经掀起惊涛骇浪,他自问心神和合,道心坚稳,却没想到南五笔竟然比他更胜一筹,危机感不禁从其心头升腾而起。
寒良看着面前的池水思索了许久,他心中所藏甚多,破境入界之时差点身死,如今要再度拔去一层心魔可能会万劫不复,而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想去除自己的心魔。
“入池吧。”
寒良眯起了眼睛,脚步却迟迟未动。
怪老头皱起眉:“请入池,不然便放弃登山。”
寒良猛地抬起了头,双手交错之时捏成一道赤红法印散至八方,顿时天际被一道锋利的长光刺穿,霞光交错相会之间世界都仿佛燃烧了起来,苍天之外有大道宏音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震的剑山连番颤抖,草木人兽不得安宁。
众人脸色大变,心神具震,他们感受到寒良周身散发出了一股难以抵抗的气息,压的他们开始喘不过气,就连那怪老头都不禁弯下了老腰。
上窥苍天,下达地灵,指中神意悠悠而来,大道之韵齐鸣。
“我天灵之内仅存最后一道窥天神指,今日必要进这居仙殿中!”寒良面露恨色,挥指便汇聚己身之中。
他踏步入池,池水竟然慌忙躲窜,半滴都不敢沾染其身。
“这……也算过池?”江迟忽然吐出一言。
寒良闻声眯起眼睛,杀意顿时袭向了江迟,江迟见此不禁心尖颤动,立刻闭上了嘴。
怪老头伸出指节异常宽大的手指摸了摸眉心的鳞片,咳嗽了几声后道:“过便是过,怎么过我不在意。”
朝歌听了之后很是失落:“原来这样也可以,那我就不用脱衣服了,好失望啊。”
仙笔被她收回到了袖中,她的眼睛也悄然闭上,朝歌就这样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做,唯有脚步开始挪动,一步分开之时她周围散开了一圈淡金色的涟漪。
“这……又一道窥天指意?”
“不可能!”寒良的眼睛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窥天指意为窥天遗族不传之秘,就连身为窥天遗族最后血脉的寒良都只能保存了前人的一道指意而已,怎么可能还能有人用出窥天指意?
朝歌的眼睛一直没有睁开,脚步也一直平稳而轻快,可那池水竟然是像再一次受到了窥天指意的威胁一般纷纷散开。
“并没有像刚才那般恐怕的天地大势,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临摹仙界的仙笔,当然也可以临摹出窥天指意。”少阁主悠悠开口,双眼里忽明忽暗。
朝歌脚步忽停,缓缓将眼皮睁开,此时净身池已经在其身后。
仙法凌于道术之上,一念花开,一念花落,心意便是法则,法则即是天规,天规之下万物为臣,不敢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