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说话的这会儿,咱们的两位刑警同志已经抱出一圈警戒隔离带,在那人头的周边地带围了一圈。
谢西咽了一口唾沫,指着那颗人头说:“这是我这辈子见到最吓人的事了。就刚刚吧,我开着我的面包车路过这里……”
“刚刚,是什么时候?”严队插话道。
“就在我拨打110报案之前,估计半个小时左右吧。”他说着掏出手机,查看了一下通话记录,补充说:“一点十五分的样子。”
“嗨,我说老乡,依我说你这案可报得有点拖拉呀。我这本子上可记得清楚,接到报案的时候是一点五十分整。从你发现到报案,这中间可是间隔了四十分钟呐。”我一听,就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唉,警察同志。撞上这么个大事,我也着急呀,可着急有个屁用。你刚刚不也看到了,这他娘的手机信号,我跑那高处都快找了半个小时。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信号都跟打游击战一样,真是愁死个人。”谢西满脸的无辜表情,龇着嘴巴辩解道。
“你别打岔。”严队白了我一眼。笑盈盈地对谢西说:“你继续讲,老乡。”
“就刚刚,我开着我的面包车经过这里,感到尿憋得很急,就把车停在那里,跑到小树林里去撒尿。”他把手机塞进衣兜,“可万万没想到的是,等我撒完尿回来,走到面包车跟前的时候,却看到了令我火冒三丈的一幕。”
“你看到什么了?”严队的眉头蹙了起来。
“这天杀的,我面包车的挡风玻璃上竟莫名其妙地多了两摊鸟屎。左边和右边各一摊,正在白花花地往下淌,黏哒哒地流出两条恶心的白线。真是他娘的。”谢西说着,指着十米开外正停在两棵大松树下的面包车,一脸余怒未消的表情。
我一听这谢西把话头扯到了鸟屎,且又配上滑稽的动作,想忍但没忍住,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走到面包车跟前看了一眼,确实是两摊好大的鸟屎,掩着口说道:“奥,天呐,什么鸟干的?这得多大的巧合几率,才能造成这样的意外。……看这鸟屎溅开的形状,可不像是高空掉下来的,应该是近距离作案才对。”
“可不是咋地。是两只铁翎鸟干的。”谢西咧着嘴说。
“奥,铁翎鸟啊。这种鸟很常见啊,也很大。”我补充道。
铁翎鸟我再熟悉不过了,小时候经常爬到树上捣它们的鸟蛋,抓它们的幼崽。这种鸟翅膀很硬,经常在山林里三五成群、叽叽喳喳地扇着翅膀打架,所以这一带的山区人们一般都称之为“铁翎鸟”。
“不过你这人也挺奇怪,这车子顿在这里也有一个多小时了吧,鸟屎都卷边了,怎地也不擦一擦。”我笑着问他。
“这不这三个兄弟正好从这里路过嘛,凑在一起抽了杆烟,聊得可带劲儿,聊着聊着就给整忘了。”谢西身子一扭,随手指了指站在身后的三个老乡。
“我说小叶,你赶紧忙你的活,别光顾着叨叨叨地扯些鸡毛蒜皮的事。浪费时间,还岔开正题。”严队听我尽扯些无关痛痒的话,又说了我一句。
谢西见严队脸色严厉,赶紧接上话:“面对这样的情景,我真的感到很恼火。本来吧,只要钻进车里,打开雨刷刮一刮也没什么大碍,但偏偏今天中午出门的时候跟我那婆娘干了一仗,憋了一心窝子的火,烦闷得慌。一想到经雨刷那么一刮,剩余的鸟屎残渣会被挤到挡风玻璃的边角缝里,而且还要盯着脏兮兮的玻璃再开上百多里路,浑身上下就觉得很不爽。”
“我说老乡,这跟人头有什么关系吗?”严队嘟囔着嘴。
“警察同志,你别着急呀,听我慢慢说来嘛。你不是让我尽量详细点吗?”
“好吧。”严队撮着嘴,作了个无奈的表情,“那然后怎样了呢?”
“一想到这样,我这心窝子里的火气可大哩。见那两只大鸟蹲在树上走也不走,一会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会儿又盯着我呆头愣脑的,好像是在取笑我一样。我一日火,便顺手捡起一块石头,朝它们扔了上去。”
“打中了吗?”我随口一问。
“打中个鬼大头啊!大鸟的反应速度可快哩。石头都还没有出手,两只大家伙早已张开翅膀,嚷嚷着往另一只山头飞过去了。”
看他配着滑稽的表情和动作,说得津津有味,俨然就是个说相声的范儿,我和同事们个个都觉得好笑,尽管前边就是颗死人头,但还是觉着忍俊不禁。就连一向严厉惯了的严队长,也被他给惹笑了,浑然不知道他这样东拉西扯的,跟人头有什么关系。
“你们不要笑,如果不是我扔出去这块石头,这人头还发现不了呢。”谢西眉头一紧,无奈地看着我们。
“奥,怎么说来着?”严队止住了笑。
“鸟蹲在高处,那块石头是斜着扔出去的对吧,所以落地点会比较远,要说具体落在哪儿,我自然没有看清,只是感觉石头落地的时候,吓到了另外一只大鸟。因为就在两只铁翎鸟飞起来离开树枝之后,树林里也跟着传来一声慌慌张张的鸟叫声。紧接着是扑腾扑腾的拍翅膀声,扇得树叶都哗啦啦的响。我就抬起头来,仰着脖子往那小山上望去……你猜我看到了什么?”谢西故弄玄虚,反问严队。
“看到了什么呢?”
“我看到另外一只大鸟正挣扎着从树林子里飞起来,它的双脚上正紧紧地抓着某种猎物……”
“你是说那颗人头?”严队打断了他的话。
“嗐……”谢西一愣,两手一拍大腿,好像对于严队提前猜到预设剧情的做法感到很不满,摊开两手说:“对啦,就是那颗人头。”
“你来说说,那是只什么大鸟。”
“老鹰啊!这么大……”谢西拉开双臂比划着。不过我觉得他臂拉得太宽,比划得有点夸张了,那种鸟一般没他说的这么大。
他说的这种老鹰,确切地说是苍鹰。是一种中小型猛禽,有那种体型硕大的,身长可达六十厘米左右,经常以捕食小动物为生,生性很是凶猛。比如说,我们小时候经常爱玩的一种游戏叫做“老鹰捉小鸡”,这种游戏,苍鹰也特别喜欢玩,只不过人家玩的是实打实的捉小鸡。有时候趁地上带小鸡玩耍的老母鸡不注意,从高空一个俯冲下来,抓起两只小鸡仔就飞到天上,简单得犹如探囊取物。有的时候发现小鸡仔们早有防备,俯冲下来之时就已经躲到了掩体后面,心里有所不甘,就干脆冲向老母鸡,两只爪子向准翅膀一挠,拼尽吃奶的力气拎起来玩命儿地逃。这可不是吹大牛,那种体型健壮、经验丰富的苍鹰,甚至还能抓起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羊羔来。如果能把一颗人头叼起来飞行,不用说,那体型肯定是属于非常壮硕的一类。
“老乡,你接着把经过说完吧。”严队说。
“那老鹰脚上抓着的猎物,自然就是这颗人头,不过它抓着晃来晃去的我看不清楚。等他飞到我上空的时候,我很是好奇,就扯着脖子冲它嚎了一嗓。老鹰吃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吼,确实是被吓坏了,翅膀一翻、身子一扭,飞行的节奏就打乱了。可能是着急逃命,两只爪子也跟着一松,紧抓着的人头就掉了下来,‘嘭’的一声就落在那排水沟里了。”
“呵!”严队轻吁一声,“原来你看到的情形竟是这样……那你还记得那老鹰飞起来的位置吗?”
“大概就在那个地方吧,那颗大松树下。”谢西伸出手,斜斜指向小山上一棵高大而苍翠的老松树。
“好,情况我大致了解了,再次感谢你。……听说你是个司机对不对?”
“对的,司机,大车小车都开得好,挖掘机也会搞两下。”
“唉……你当初不学相声真是太可惜了。”严队笑说。
“啥?相声?那活儿……咱这种下里巴人可干不了。”
“干得了,你刚才说这么多,麻溜着呢,惹得我好几次想笑。”严队这么说,可不是讽刺谢西说了一大堆废话,“老乡啊,我看不如这么着吧,你这个人呢也很实在,在这里等了我们一个多小时,反正你时间也耽搁了……这个首富,叫什么名字来着?”
“啥?首富你都不知道。”谢西惊讶道。
“我刚调来不久,又没跟首富吃过饭、打过麻将、泡过澡,不知道也很正常嘛。”
“哦,这样子啊。他叫卢生明。”
“对,卢生明。既然你认定这颗人头是他本人的,以前又在他手里承包过工程……”
“不……不,不是从他手里,人家是大人物,我怎么可能从他手里搞得到活计。”
“老乡你不要着急嘛,反正对他多少会有一些了解,对吧?”
“说了解吧,也谈不上。人家是有钱人,我们这些穷人呀,也只是听到一些被别人嚼烂了的闲话。”
“那也可以。既然这样,那稍后就请你再耽误一点时间,跟我这位兄弟说说关于他的事,怎么样?”严队指了我一下。
谢西稍微一迟疑,“那好吧,我尽量跟你们说说,不过了解得真不多。”
“没关系,知道多少就说多少。”严队跟谢西又握了一次手,“我说老乡,看你的样子应该是要进城的吧,要是不忙的话,待会儿到城里去我们局里一趟,我事先联络好人,请你喝上一顿大酒。你看怎么样?……我们几个呀,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的。”
“不了……不了,这个可使不得,我一个小老百姓,哪敢劳烦你们警察同志请我喝酒,再说举手之劳,完全没那个必要。你看我就站在这路边上吧,知道多少就跟你们说多少。”谢西一听警察同志要请他喝大酒,心里感觉还是有点怕怕的。
“对了,他们三个是干什么的呢?”严队看着站在旁边的三个人问。
“他们三个都是后来才路过这里的,也是尤龙镇的人,不过也是今天才认识的。”
“这样子啊。……几个老乡,关于这个人头的事,除了刚才谢西老乡说的这些,你们可还有什么其他的发现,一起说来给咱们补充补充。咱们警察办案呀就得充分发挥人民群众的力量,你们这只言片语的,对咱们来说它可能都是个宝。”
“没有了,我们三个是一起的,正好路过这里。见这位老乡在路上站着,好像有什么事的样子,所以就下来看看,一看还真吓了一大跳,站一块儿就聊上了,一聊起来就忘了赶路。这位谢西老乡说那人头是首富的,但我们也不知道那首富究竟是什么样个人,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认识。”三人中当中,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短发小伙子回道。
“那好吧。小叶,按照惯例都给他们几个作一下登记,然后带谢西老乡到旁边作个笔录。”严队说着,拍了拍我和谢西的肩膀。接着又冲几个同事说:“大致情况就是这样了,医生,咱们先检查下那颗人头吧,看看有什么线索。蓝伟、颜阳、温斯莱,稍后你们三个带上二哈子,到这小山上去翻找翻找,看能不能发现点人头以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