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玉临风盘着腿反复练习着易容术,一层紫黑之气从內腑朝体外晕开,慢慢逼近了表皮,黑气侵入的地方,幼嫩的肌肤开始碳化,萎缩,长出可怖的红疮。玉临风看着长疮的手背,满意地点点头,将灵气运行了一个周天之后,红疮消失不见,手背光滑如出。
床脚处散落了几个药瓶,从标签来看大致分两种,一种是毒性较钱的药粉,另一种是补充灵气的丹药,现在里面都空空如也。小狐妖一时半会醒不来,身体的状况倒是没有恶化,但也没好转。疾风的毛发根根直立,看起来比原先的身形大了一小圈。玉临风挺担心疾风的状况,先前试图以神念沟通,反馈来的却是杂乱无意义的单音节,只得作罢。
房间里没有计时的器具,在夜明珠的作用下光线明亮如白日,玉临风很难断定现在是什么时辰。但是他能肯定现在很晚了,因为他,饿了。腹中饥饿难耐的玉临风将易容术抛开,打开芥子袋翻找吃食,神念探进去后,芥子袋的内部一览无余:丹药,册子,匕首,金银,没了。玉临风有点抓狂,这才想起出宫时准备的干粮都是灵材制作,疾风被刨出来那会儿奄奄一息,坚持到立了血契之后立马传念给玉临风称自己急需进补,于是没意识到疾风的伤势得吃多少才能补得回来的玉临风后知后觉地掏空了芥子袋。。。那些灵材可都是宫中的珍藏,基本都是东洲皇赐下的,累积了十年,疾风一张嘴,全没了。
市面上没有灵材售卖,玉临风也没想到可以购买一些普通的食物携带着充饥。这就无比尴尬了。
如果叫人送饭菜进来,就会暴露了疾风,以及自己压根就没给小狐妖治疗的事实。如果出去觅食的话,说不得就要被钱儒剑撞上,询问给小狐妖治疗的进度。无论选哪一种,都会惹得麻烦上身,明天是离开东洲国的好时机,这个节骨眼上玉临风不想多事。
明明是想一路低调,保证能够顺利逃离东洲国的,为什么总感觉事情的发展和预想的总有点偏离?
少年稚嫩的面孔布满了懊恼,只是多想也无益,当务之急是先填饱肚子,里衣内侧还有一包从杏林坊买来的药材,够做三份聚灵丹,五毒兽的毒汁则另有用处。不吃饱哪有力气做事,玉临风打量着房间,寻找着出去的途径。门口有百宝阁的人守着,蝇虫难进,此路不通。窗户外是内庭,打开之后可以看见一条回廊,没有假山树石可供遮掩,只有低矮的盆栽,且回廊两头都各自有人守着,出了钱冲那码事,百宝阁内外的部署更加严实了,想偷溜出去,根本不可能。
垂头丧气地倚靠在床柱上,疾风的身体还在发生着诡异又十分迟缓的变化,神念中仍然没有任何消息。一眼瞥到蜷缩着身子的小狐妖,一侧的床单上沾了些许血迹,已经半干,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小狐妖的胳膊从脸部挪开,玉临风不出意外地看到尖细的下巴上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
从未出过皇宫,也不曾见到过狐族的九皇子心中很是好奇小狐妖的面目到底如何,伸手想去摘小狐妖的面具,又觉得不妥。玉临风有心想帮小狐妖将血迹擦去,手伸到半空顿住了,也不知道这房间原本是做什么用处的,茶水脸盆一概也无,只得讪讪收回。
钱儒剑派去给玉临风他们送晚饭的侍从已经将饭菜热了一遍,这是第四份了。按照钱儒剑的吩咐,饭菜热过两次后驼背老者还是没有用餐,则让厨房再重新做一份。饭菜热太多次就会失了味道,将那种饭菜予人食用实在失礼,钱儒剑不想让“大药师”感到受了怠慢。
“大药师”玉临风正抱着肚子叫苦,灵力空虚之后即使很快补充了也会对身体造成透支,此时玉临风急需摄入能量。这也就导致,他错过了小狐妖这边的动静,一直陷入昏迷当中的小狐妖迷迷糊糊睁开了双眼!
掀起一半的面具遮挡住了小狐妖的视线,吃力地将面具移开一条缝,一个瘦削但是挺拔的身姿映入了眼帘,长长的银发如水银一般倾泻而下,挡住了少年的侧脸。忽地,小狐妖激动起来,挣扎着就要爬起:“月,月心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声如蚊呐,仍旧惊醒了苦恼中的少年,少年下意识地回头看去,一张粉雕玉琢的俊脸和印象中的那人重叠。不对,不是他,不是我的月心哥哥,月心哥哥的眼神,不是这般的平淡,而是真正如同高悬在天际的明月那般的孤傲,清冷。
意识到认错人的小狐妖内心如同遭到了重击,喉间一甜,一股带着腥味的血线喷了出来,身子一软,复又晕了过去。
玉临风急忙上去查看小狐妖的脉相,一手搭了上去,过了一会儿惊奇道:“嗯?脉相居然平稳了,这现象对于狐妖来说是好是坏?”
没有人回答他,小影吃饱之后没心没肺地陷入了沉睡,疾风的气息越来越浓烈,好似有一团强大的力量要喷薄而出。注意到这现象的玉临风心里打鼓,不知道疾风会不会突然发生变故,波及到一旁的小狐妖。
好在那团力量始终只是在疾风的体内流动,消磨,每当要冲破临点的时候,疾风的体内都会迸发出另一种波动将这团力量压制下去。这样的对峙演变成了一场拉锯战,玉临风一边看着小狐妖,一边紧张地注视着疾风的动态,一时间倒是忘了自身的状况。
直到屋外传来了一声鸡鸣,玉临风这才意识到,居然已经快天亮了。动了动僵直的四肢,发现身体虚弱得可怕,饥饿的身体还带动了灵力的消耗,玉临风赶紧又吃了几颗蕴灵丹,绿豆大小的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暖流从丹田处升起,这是灵力得到补充的表现,然而这种舒畅并不能缓解肠胃空虚的不适。玉临风不禁愤懑,传说中的修仙者都可以辟谷,无需饭食,只需以人间香火哺育自身,为何在自己的认知当中没有这般逍遥的存在。
好在,当夜明珠的光华渐渐黯淡,第一抹阳光照射到了窗纸上,疾风额前的那两个小肉包突然迸发出一阵柔和的金光,随着一阵光华自疾风的身体划过,玉临风惊奇地发现,疾风那些烧焦的皮毛又重新长了出来,气息也比以往更加强大。
玉临风又惊又喜间,疾风徐徐睁开了眼睛,两色的异瞳眨了眨,朝玉临风这边看来,随后支起后腿,伸了个大大的拦腰,直立起的巨尾似乎也粗上了一号。与此同时,玉临风感到他与疾风神念上的交流更加顺畅了。
疾风向玉临风解释道,它花了一夜的时间炼化巨蟒的内核,如今伤势已经好了大半,现在可以着手医治小狐妖了。听到动静的小影飞了出来,在疾风面前示威般的画了一坨形象的便便之后落在了玉临风的肩头。
没有理会小影的挑衅,疾风将额头贴向小狐妖的脉搏,意外的发现小狐妖淤积在心口的血块已然消散了,对此玉临风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小狐妖醒来时发生的一幕,只记得小狐妖嘴里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听不太出来,只知道小狐妖唤他为哥哥。
这件事想来与己无关,疾风也不细问,让玉临风撬开小狐妖的嘴巴之后,喂了两滴自己身上的精血。
玉临风诧异疾风的这种治疗方式,更诧异的是小狐妖在吸收了疾风的精血之后,脉相沉稳了许多,一直蜷缩着的身体也舒展了开来。
很难解释疾风身上发生的这一切,然而疾风只是淡淡地告诉玉临风,随着伤势得恢复,有一些莫名的记忆浮现,救治小狐妖的办法是出于本能,具体的关联疾风还需要慢慢地理好头绪。
玉临风敏感地感觉到,疾风好似变了,刚立血契那会儿的疾风更像是一个懵懂的,刚开启了灵智的小兽,这会儿却有了成年大妖般沉稳的气息。疾风不解释,唯一可能知道答案的张七已经埋在了黄土下三尺深的地方,连同敌人的碎肉一起,消失得了无痕迹。
不过既然小狐妖的体态已经趋于平稳,有个好消息也随之而来,玉临风终于可以出去吃饭了。服下被稀释了毒性的五毒兽的毒汁,玉临风的样貌如同被风化的地表一般,又变成了昨天老者的模样。穿上宽大的斗篷,疾风仍旧伪装成驼背,重新做好伪装的玉临风解除了门口的禁制,拉开了房门。
端着盘子等候在门口的不再是侍从,而是钱儒剑,经过一夜难以入眠,天刚亮他便来到这里等候,所有的事务都交给管事们去处理,实际上以钱儒剑的性子,以往百宝阁中也是这般运作的。只是今日这出显得更加理所当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