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罗王不喜铺张奢靡,宫内建筑大都构造从简,但毕竟是一国王室所在,几处大殿还是颇有些规模气派的。楼罗王睡下后,飞羽很快告退返回了住处,这是一处看上去十分朴素的院落,在这整体从简的王宫内,也算得是十分寻常的了。
回来只不过半日光景,幽潭已登门来访,飞羽一面听着幽潭说话,一面小心翼翼地护着两只耳朵,生怕忽然就糟了毒手。
“什么!”飞羽忽然吓了一跳,险些没蹦起来!他哭丧着脸道:“我说二姐,你别是专制上瘾了,不声不响的怎么连我的终生大事也给定了,不行不行,这个我可不能答应!”
幽潭横了他一眼,作势又要去拧他耳朵,飞羽这次有了防备,急忙闪躲,幽潭倒也没有穷追不放,她道:“这可由不得你,婚事是父王亲口许下的,如今毕舍国的使臣早已带着婚书回去了,若是悔婚,无异于是同毕舍国宣战,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飞羽欲哭无泪,果然这王位不是什么好东西!
幽潭心知飞羽并非不知轻重之人,威逼利诱许久,这才离去,只留下一脸郁闷地飞羽呆坐院中,愁闷不已。
过不多久,季戊走了进来,他见飞羽满面愁容,不知所为何事,但他在来的路上又遇见了幽潭,心下一思索,便即顿悟,想必又是殿下因故惹恼了幽潭公主,被训斥了一顿,这才闷闷不乐,这种场景他早已见怪不怪,所以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季戊忽而想起一件事来,心想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件事必定能够让殿下开心起来,走了过去,伸手将一个卷轴递到兀自发呆的飞羽眼前,飞羽接过,一面展开一面问道:“这是什么?”
季戊道:“是殿下的婚书!”还没来得及看清上面写着些什么,陡然听见婚书二字,飞羽几乎是触电般地将卷轴丢了开去,卷轴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不偏不倚地落回季戊手中。对于飞羽的过激行为,季戊是一头雾水,心想莫不是殿下没听清、或是太过激动所致,于是加大了嗓门,重复道:“殿下,这可是你与毕舍国珏泱公主的婚书啊!”
飞羽侧着头,皱着眉头努力思索,但他实在想不出这个珏泱公主是何许人也,他问季戊道:“你听说过这个珏泱公主么?”
季戊将婚书重新卷好,放到飞羽面前桌上,道:“有所耳闻,是毕舍国长公主,更是毕舍国王的掌上明珠,传闻这位公主温婉贤惠,知书达理,人生得也是极美的,说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充满了无限的憧憬,仿佛这便是他梦寐以求的梦中情人。
飞羽一脸鄙夷地打断他,道:“说得好像你见过她本人似的。”
季戊选择无视飞羽的鄙夷,继续道:“王上说了,殿下大婚之日,也是继位之时,那时我也自然能一睹新王后的风采。”
飞羽道:“打住,我可还没答应这门婚事,跟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结婚,这也太草率了吧!”
季戊道:“那还不容易,反正毕舍也离得不远,见上一面……”意识到失言的季戊猛地闭上了嘴,眼神闪烁如做贼一般,偷偷观察着飞羽的反应。
飞羽一拍桌子,振声道:“有道理,那我便去见她一见!”
季戊慌了,忙哭丧着脸,道:“殿下,我我我,我可啥也没说啊。”
飞羽看着他不怀好意地笑着,看得季戊心底一阵发寒,飞羽道:“是你怂恿我去的,所以一旦二姐发现了,你也同罪!”
季戊痛哭求饶,飞羽只当没看见,末了丢了这么一句:“要么你就选择替我隐瞒,二姐是大忙人,三五日不来也是常事,若是来了,你负责替我挡住,不然的话,嘿嘿……”季戊暗暗咽了口口水,他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被逼上了贼船。
飞羽似乎又想起一事,问道:“上次我让你帮我赎的那只龙葵兽,你赎了没有?”
季戊想了想,回道:“殿下说那只跛腿龙葵兽啊,我回来后见殿下没有再提及,便交给下人们去照顾了,不是我说啊殿下,这只连下人们都嫌弃的跛腿残废,殿下为何拿如此珍贵的魔灵玉去换,那可是殿下你十八岁生日时幽谭公主她……”
“嘘!……”飞羽做贼似的让季戊噤声,低声道:“别那么大声,这事你要是敢出去乱说,我要你好看!”
季戊又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好像这事还真的不能说,否则不论是殿下还是公主,都不会放过他,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可是殿下,我还是不明白,那样一只残废了的龙葵兽,怎么看也没有特别之处,也值不了几个钱,殿下为何要下这么大血本啊?”
飞羽耸了耸肩,道:“因为,我没带钱啊。”
季戊仰天晕倒。
***
这一日,飞羽借口外出打猎,牵了一只龙葵兽悠然出城,出城后径向北走,同时为了掩人耳目,离宫之后特地乔装打扮,换上了一套寻常百姓的衣物。
若说稳重,飞羽自是不及幽潭的,但也决不是一个鲁莽冒失之辈,见一见这素未蒙面的未来妻子固然是此行目的之一,而更为重要的是,飞羽既已答应继承王位,心想从此往后再难轻离楼罗,心中所望也将变得越发渺茫,此次若不拼尽全力再探查一番,总过不去心中的结。
其实细算起来,自十二岁起,这双脚走过了多少路途,这双手斩杀了多少魔物,飞羽早已数不清了。
许多时候,人们常常会为了一个看似遥不可及的目标而努力着,一次次败兴而归,又一次次决然成行,哪一次不是如蒙头苍蝇般乱撞乱找,但即便明知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仍从未放弃过。
有的时候,放弃,就意味着背叛。
***
龙葵兽四蹄飞奔,不出一日光景,飞羽来到一处荒凉山峰脚下,此山名叫黑岩山,只因整座山体都是玄黑颜色,山上寸草不生,触目惊心地巨大裂痕随处可见,缝隙中还不时迸发出黑色的火焰岩浆。
传说这座山下地底深处,是一片黑色的熔岩火海,这里曾经是一只黑色巨龙的领地,但是后来,时刻威胁四国安宁的它被来自四国的勇士们联手消灭了,它的躯体溶入翻涌的岩浆,自此才有了这诡异的黑色熔岩。
还有人说,黑龙的魂魄并未消散,它已融入到了这黑色的熔岩之中,但凡有生物触碰到这熔岩,便能够获得强大的力量,但是黑龙的怨念太过强烈,获得黑龙力量的同时也遭受着噬魂之痛,任你意念再如何强大,也终会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这是一个传说,也是一个禁忌!
任何想要跨过它的生物,都会化作灰烬!
因此黑岩山还有着另一个名字,死亡之地。
飞羽显然不会傻到过去溜达溜达,此刻黑岩山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路标罢了。
以黑岩山为核心,楼罗位于南方,那罗位于西南,两者四周尽是荒漠沙海,毕舍位于东方,修罗位于西北,这两国则多穷山绝壁,不管怎么看,魔域始终是魔域,环境恶劣,水源极度匮乏,不论走到哪里,与人界乃至天界都实在没有什么可比性。
不仅如此,魔域不似人间有日月东升西落,昼夜交替,四季变换,取而代之的是炎日静悬天际,白昼不坠,仲夏永存,或许这也是魔域长年干涸少水的缘故之一吧。也正因此,虽说魔域沿用了人界十二地支的计时法则,
然而多数时候并不太过在意时刻的变幻,毕竟一个连早中晚都分不清的地方,纠结几时睡觉几刻吃饭意义是不大的。
飞羽认准方位,驾驭龙葵兽向东疾驰而去,同时心中估算,如果一路顺利的话,再过大半日,应能抵达邯案,那是毕舍边陲上的一个小镇,十分荒僻,不过好歹也有算是有个落脚的地方。魔域之中虽无昼夜之分,但是个人总还是要吃饭休息的,即便是魔族也不例外,再怎么说,现如今的魔族也是当年人界九黎族演变而来,很多事情上,其实还是与人族颇有相似之处。
说到邯案,乃至毕舍,这些地方飞羽从未来过,只不过他素来喜爱收集各类书卷,除去未经四国开拓的蛮荒之地,四国已然探明的地域他大都已了然于胸,甚至哪里容易出没难以对付的魔物,也都一清二楚,是以一路而来,大都十分畅通,对于遇上的魔兽,也是能避则避,总之,一切以赶路为先。
另一方面,飞羽也明白事已至此,婚约之事多半已无回旋的余地,此番别说未必能见到这位珏泱公主,便是见了又能如何。但不论结果如何,终究是不能再任性而为的了,心下不禁有些自嘲道:“飞羽啊飞羽,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你真当此行是来相亲的么,当初所立下的誓言莫非都已不作数了么?”蓦地心中一凛,昔日誓言犹在耳侧,日日不曾忘却,但婚约之事关乎两国未来,又不能弃之不顾,长叹一声,实是难以决断[
第二章伏笔:国家大义与个人所求间的冲突,国家大义要求他必须与毕舍通婚,但他立誓要寻到大哥失踪的真相,并手刃仇人,二者难以兼顾,十分烦恼。
第三章呼应:飞羽含蓄地表达了自己的困惑,华裳
第X章呼应:]。
又行小半日,沙漠渐渐变成了荒山绝岭,随处可见的山脉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飞羽勒停坐骑,环目四顾,此处已属毕舍国境内,眼前所见是一片枯败山林,密集的林木仿佛在诉说着这里曾经的辉煌,但眼下,一切都已成为过去。
魔域环境极其恶劣,不得已之下,四国纷纷试图在这恶土穷山,抑或是荒漠沙海之上植树造林,虽说过程艰难无比,但千百年积攒下来,也是有所成就的,就眼前这片枯木林的规模来看,想必是费了不少心血的,但不知为何,竟是全部枯死,实在是可惜了。
正自感慨,飞羽忽听得一声女子的惊呼声,那呼声甚是急切,却又从中断开,再听去已没有了动静,似乎是有人遇到了危险,飞羽毫不迟疑地翻身下来,朝着声源方向飞奔过去。转过一道山坳后,飞羽藏身在一块巨大岩石背后,探头望去,见不远处有一女子趴倒在地,秀发上染了不少鲜血,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女子附近,围着几名劲装蒙面之人,清一色的玄黑服饰,各色兵器却不一而足,其中一人双手各握着一柄短廉,那廉状兵器极是怪异,不但刀比柄长,且弧形刀刃约莫占了半个圆,也不知要如何操使,不过飞羽之所以注意到他,更多还是因为他似乎是这一众黑衣人的首领。
这些人看似站位随意,实则相互之间可协可守,即便面对的是一个已经失去抵抗能力的女子,也没能让他们放松一丝警惕。
飞羽心下有些犯难,虽有意救人,但他也绝非莽夫,这些人显然并非寻常匪类,单看他们之间的默契便知极有可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组织,他虽不惧,但想从这些亡命之徒手下救下并带走一个昏迷之人,他自问也没有十足把握。
众人似乎是在等待命令,飞羽心想还是不要贸然行事,至少眼下看来,他们还没有立下杀手的意思。正如飞羽所料,那使双廉之人确是此一行人的头目,只听那人沉声道:“带回去!”
立时有人上前,一左一右,将女子驾起,此刻飞羽才看清这女子的脸,血水和泥污丝毫没能掩盖住她的清丽秀美,只是那眉宇间淡淡的愁容叫人忍不住为之心痛,只一眼,飞羽竟仿佛读到了她全部的伤怀,忍不住,心头遽然一痛,继而轻声一叹。
“什么人!”杀手头目呵斥道,瞬间,无数双冰冷地目光齐刷刷地逼视过来。
飞羽苦笑一声,怎的关键时刻,多愁善感的老毛病又犯了,眼看躲是没得躲了,于是他现出身形,耸着肩无奈地说了一句:“你们好。”
一时间,场中鸦雀无声,其实本来也没人说话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而且,好像与想像中立刻一群人冲上来的画面有些不同。或许是氛围太过压抑,飞羽干咳一声,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不过话到嘴边,却又发现好像根本无话可说,于是只剩下了傻笑。
脸上的笑容霍然消失,间不容发之际,飞羽整个人向后凌空倒翻,两柄雪亮的刀刃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从他身下划过。
原来悄无声息之间,已然有人埋伏在了身后。
甫一落地,飞羽立即再度向后纵越起身,下一刻,嗖嗖数声,数枝箭羽直直射进了方才他落脚之处。
好一个前后夹击!夺命追魂!
如此还未结束,无数杀招陷阱接踵而至,却又配合得恰到好处,换了别人,反应稍许慢上半拍,便是有九条命,此刻怕是也丢得个干干净净!可惜飞羽不是别人,他硬是仗着身法灵敏,接连腾挪七次,次次无不是险到极致,最后只留下满地各种奇门兵器还有坑坑洼洼,仿佛还在诉说着方才电光火石间的杀机。
“呼,好险……”飞羽呼出口气,似乎是在庆幸自己命大,原本只是想要这些人放松警下惕,再不济,套两句话也成啊,谁料却险些送掉了小命,这些人果然是不简单啊。
就在飞羽躲避这一轮攻势的同时,其他杀手似乎也没有闲着,将他围了个结实。
此刻看去,已然成了瓮中之鳖的飞羽四下一观望,想要逃是不可能了,虽然他没想过要逃,那就只能打一架了。
“杀!”一声令下,四面八方,天上地下,杀手们冲了上去,当真是逃无所逃、避无可避!
飞羽没有躲,也没有避,一点紫色光点在他身前亮起,继而是第二点,第三点,转眼之间,在他周身三寸空间内,密密麻麻,凭空涌现出无数点紫芒,下一刻,这些紫色光点仿佛受到了某种力量的操持,疾射而出!
几乎只在瞬息之间,光点变成拳头般大小的模样,紫色光球内里涌现出雷电之力,很快闪动的电芒由内而外激荡而出,分外夺目,伴随着滋滋声响,便是远在数丈开外,也能感受到其中所蕴含的汹涌澎湃的魔灵之力!
杀手头目眼中赞许之色一闪而过,眼前这人年纪轻轻,对于魔灵之力的驾驭能力确实不可小觑,若是再过几年,只怕自己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可惜他今日想要找死,那也怪不得谁了!
杀手头目冷哼一声,可就在此时,他赫然望见深陷围困的那人,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他忽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只是还不等他作何反应,异变又生!
只见那些光球尽数消失不见,而杀手们的武器,几乎在同一时间刺入了飞羽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