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小楠支着下巴，还未注意来人，一双裸着脚踝，一脚黑色的平底皮鞋，款式老旧，表面却锃亮，仿佛能反射出光来，她闻声抬起头，眼前的女人，一丝不苟，戴着一副厚重的边框眼睛，眼神也犀利的很，几乎是条件反射，苗小楠猛的站了起来，动作幅度不可避免的大了些，带动着椅子碰撞书桌的刺耳声。
“您…您好！”
这老师她倒是还记得，面试那天，也只有她从头到尾板着一张脸，最后还问起她是否认为自己迟到，虽然不清楚是不是本身性格就是如此，可是许多老师，日积月累下来，本身的性格就很难再去琢磨了。
暗暗顺了一口气，苗小楠浅笑着，倒又是一副淑静稳重的模样。
“新来的苗老师？”邱兰上下打量了一番苗小楠，说是新来的老师都有二十六了，教龄也有五年之久了，只是眼前这个……看着毛毛躁躁的…一张娃娃脸，是是只有二十二看着也是像的，像个才刚刚出了大学校门的毛头丫头，前脚刚来一个谢文芳，后脚又来一个苗小楠，可别再是个又教人头疼的角色。
邱兰不动声色，沉着脸说道：“刚刚碰到李老师，说你早到了，人事处的事目前都是我负责的，资料什么的你先交我这里，手续办好，你再和学生们熟悉熟悉，哦，对了，去过你所负责的班级了？”
苗小楠越发笑的淡定，从起初的慌张再到此刻的从容：“是，都和学生们相互认识过了，这里是我的个人资料，对了，老师，您贵姓？”
苗小楠将手边的文件袋递给邱兰，满面的笑容此刻已是挑不出半点错来，虽说苗小楠心是大了些，可总归，浑浑噩噩在这个大染缸也浸染了这么多年，旁的倒是没有什么进取心，可在自我保护这方面，戴上面具，也能够恍若成另一个人。
许是今天一开始就太顺了，遇见了心肠善良的李老师，还有开朗纯真的谢文芳，倒让她一时忘记自己不管生存在什么环境里，都是有不一样的是是非非的。
邱业翻阅着苗小楠递来的简历，倒是认真看了几行，听见苗小楠的话，抬眼又是一番打量：“姓邱，邱兰，你跟我去我的办公室吧，把手续办一下。”
邱兰也不明白，怎么短短片刻的功夫，这苗小楠周身的气场就变得不一样了。
“嘿！苗老师，中午等你一块吃饭啊！”
谢文芳连忙对着抬脚就走的苗小楠喊道，安静的空间突然响起这么一声响，还是显得颇为突兀。
苗小楠在邱兰看不见的地方冲着谢文芳眨了眨眼，尽现一副娇俏的模样。
谢文芳本就与苗小楠的办公桌隔了好几段，在苗小楠的后方，只是觉得气氛很不好，她之前，可没少受邱兰这个老巫婆的气，所以，也生怕苗小楠受不了邱老师的脸色，这才豪言出声，给战友打了气！
“夏言，你说，苗老师能在建华待的久么？”
谢文芳看着苗小楠与邱兰双双出了办公室，这才一下子趴到在办公桌上，一下一下敲着手中的钢笔。
夏言抬了眼瞧到她：“与其操心别人，不如担心担心自己。”说着，又低头改着手中的卷子。
“不一样啊！我可是走后门的，再怎么着，就是被人背后嘀咕那么几句，可苗小楠不一样啊！”谢文芳有些难过，她也不知道，怎么这才第二次见过苗小楠，就这么替她担心起来了。
夏言摇了摇头，也不应她的话，总归是认为谢文芳太天真，她以为谁都像她那般幸运么？
倒是这未经雕琢过的天真格外吸引人罢了。
不由得也笑了笑。
苗小楠自被邱兰带走后，先是跑去人事部提交了自己各方面的资料，又将复印文件交去了档案室，再来，教务处，财务处，通通跑了一个遍，虽说是晕头转向，倒也将该办的手续都整理好了。
只是，这脸都笑的有些僵了。
眨眼一瞬，都快下午二点了，再回头，去找邱兰，办公室早已不见人影，又没记着与谢文芳的联系方式，硬生生又是走了两栋楼回到办公室，哪知道，办公室门锁着呢，里面也是空空如也。
苗小楠垂着头，有些丧气，靠着墙，正值中午，日头强盛，也不知怎么的，这原本心头间的兴奋不由就淡了下去。
这栋楼层几乎都是年级高些的班级，譬如她所任教的五年级十二班，许是刚下了午休，走廊上还走摇摇晃晃着睡眼朦胧的学生。
掏出手机，百般无聊的滑动着，指尖不断停留在那三个名字上，顶着热烈的太阳，苗小楠胸口闷的难受，恨恨的点了那个名字的设置，再眨眼，顾墨檩那三个字已经变成了顾变态。
“诶！”
苗小楠重重喘了口气，盯着新改的备注看了许久，又觉得好笑，不免又笑了出来，她抬眼看了看刺目的太阳，只觉得眼泪水都快不争气的又要掉落下的阵势，狠狠用指尖掐了一下自己，才堪堪回过神：“真是的，怎么还要难为你自己！”
有时候，连苗小楠自己都不太能够明白自己，你瞧你，浑浑噩噩活了也快小半辈子，一脚陷在沼泽窝里，别人拉你你也不愿意爬上来，活该被淹死！
明明也开始重新生活了，明明又有工作，又可以和小朋友们在一块，明明在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了，可心里偏偏还是那么空落落的，什么都填补不了，那个空缺里，又满是那个人的影子。
苗小楠只觉得，大概被太阳晒的太晕了，头脑里不由自主又想了不该想的东西，使劲晃了晃沉沉的脑袋，又觉得小腹涨的难受，才匆匆忙忙找了厕所。
“我刚刚可是看见了，新来的那个，我瞧着也不比谢文芳强到哪里去。”
“哦？我可听说了，之前可是在宁小就职的，你可不要小瞧了人家。”
“宁小？在宁小都快干了四年了，只是一个小教二级，你快不要逗了！”
隔间里的苗小楠蹲着厕所，正是百般无聊，索性想找曲晴闲聊几句，驱散驱散心里不安的阴霾，可是指尖一顿，厕所外间的声音就传进了耳朵里。
只听见那声音又说道：“呵呵，听说原本也是录用不到的，你也不想想看，二十六岁，未婚！谁敢聘用？再来这次，来应聘的，高不成低不就，也唯有这个苗小楠算是合格的，当初不考虑，还不是因为她未婚，要不是那些领导都被谢文芳惹急了眼，你以为苗小楠能进建华？”
“谁管这些弯弯道道？只要不影响我今年年底的综合考评就行，谢文芳？苗小楠？总之没能力，到底还是要滚蛋的…”
苗小楠仰着发酸的脖子，数着隔间天花板上一块一块的菱形片。
眼神清明的很，只是心里倒是弄不明白了，怎么自古以来，除了厕所，就没地方讲悄悄话了？
她现在是不是应该大大方方走出去，然后笑的一脸灿烂与她们打声招呼：“嗨！你们好！我就是苗小楠！”
可是，这脸可能之前笑的太僵了，这勉勉强强址出嘴角，大概实在难看的厉害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