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灯火，说不尽的暖情蜜意。
一道长长的巷子里，一座旧败的小楼里。
顾墨檩坐在桌子前，两副碗口，一盏灯火。
静谧的，孤寂的。
“咔嗒”那门被推开。
楚明月拖着疲倦的身子进了房门，她有些诧异，眉眼是遮不住的心力交瘁，只是看着顾墨檩坐的笔直的背影。
昏黄的灯光照耀下，投下一片纤长的影子。
楚明月轻轻放下钥匙，脱去外衣：“阿檩，你今天过得可好？”
像是最普通的关心，这句话，她每天回到家里都会问道顾墨檩。
“妈妈，你今天回来的太晚了，我很担心，饭菜都有些索然无味。”
他的眼睛像一只受伤的小猫，晶莹圆润，又楚楚可怜。
顾墨檩极少表现出他的这幅模样，几乎是从未有过的一面。
真实的情绪，真诚的感情。
楚明月有些恍惚，她想努力使自己的状况看起来好一些，她的眉眼弯弯，温顺极了：“亏我费劲了心思做了这些饭菜讨好你，你竟然说索然无味？阿檩，这样子，太伤妈妈的心了。”
她说的趣味至极，下意识的避开顾墨檩的前一个问题。
顾墨檩看着楚明月，沉默了片刻后，淡淡一笑：“下次，天黑前回家吧，夜路不安全。”
“嗯。”她答道：“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看了书，午睡，吃了饭。”
两人平静的交流着，饭桌上的饭菜已经失了最初的温度，温温的，很不好下口，可各怀心事的两人，谁都没有去在意失了温度的饭菜。
“明天陪我去书店吧，还有…我很想看看这个地方，希望妈妈和我一起。”
“嗯？！”回过神来的楚明月看着顾墨檩，许是惊喜也有诧异，顾墨檩很少出门，很少同父母亲一块外出，他的世界是安静的，孤寂的，没有人能够走进他的心里去，哪怕是他至亲的父母，在他心中也有一块交流是无人可触及的。
楚明月笑的有些激动，连忙应道：“妈陪你！”
顾墨檩浅笑着，不再言语。
一顿饭，食之无味，一顿饭，各怀心事。
隔日，在深秋的暖阳里，顾墨檩与楚明月整装待发。
楚明月仔细的替顾墨檩穿上厚重的牛角大衣，里衬是一件淡蓝色的衬衫，外加上一件V领毛衣。
牛仔裤，圆头的皮鞋。
顾墨檩的穿着一丝不苟，像极了某家贵族，富裕人家的小王子。
黑色的帽子戴在光秃秃的头顶，他唇红齿白，漂亮的不像样子。
楚明月又将轮椅推了进来，顾墨檩咬着唇，楚楚可怜的摇了摇头。
楚明月觉得，顾墨檩从未如此这般的像一个十六岁的男孩，是那样生动又真实。
顾墨檩主动上前握住了楚明月的手掌，拉着她出了门。
桐乡的书店不多，顾墨檩与楚明月要去的是桐乡最出名的一家。
楚明月牵着顾墨檩细长冰冷的手他们穿梭在潮流不止的人群里。
过往的人总会不禁意朝着他们投来几道目光，精致的孩子，漂亮优雅的女人，这样一对赏心悦目的组合总是能够格外引起路人的频频侧目。
桐乡的新安书店，比想象中的要大，格局一层层分布，总共有三楼，许是还是学生上课的时间，周一到周五，人迹罕至，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人在架子前徘徊着，两人刚刚一进门，扑面而来一阵墨香味，那是一种独属于书本画图的“知识味”。
顾墨檩吸了吸鼻子，朝着楚明月乖巧一笑：“我们上楼。”
两人手牵着手踏上楼梯。
楚明月看着儿子的侧脸，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顾墨檩明明还是一副孩子的模样，却让她觉得，自己的孩子仿佛已经长大成为了一个足以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明明他的面容稚嫩身形纤弱，但又仿佛像一座山坚实伟岸。
眼窝里不由自主盈满进晶莹的泪水。
楚明月更加心下决心：她的孩子，这么美好，她的孩子，她会自己拼命守护。
顾墨檩一转头，就瞧见楚明月雾眼朦胧的看着自己，当下，心里揪心的难受。
那种滋味他从未体验过，他向来对一切都淡漠，心里那些难过，悲伤的情绪是陌生的，它们仿佛从不知名又遥远的地方钻进了他心里，他无法排斥也无人去倾诉。
想到那日的场景，再现眼前，胸脯中缓缓浮现的情景更加恼人，像是堵在他呼吸道的一团气，无论怎么都顺畅不起来。
他压下内心的烦躁，掩下长而卷翘的眼帘：“妈，我去看看书。”
他们早已踏上二楼，气氛变得静谧起来，二楼柜台前的营业员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对奇怪的客人。
漫无目的的转悠，指尖划过一排排书架，那些漂浮的书名如走马观灯一般在脑海里飞快划过，只有顾墨檩他自己知道，他的漫不经心。
楚明月跟在顾墨檩后面，不敢断然上前打扰，她其实还是享受这片刻……
只是……顾墨檩那未曾掩藏的情绪她又怎么会感受不到？
她和她的孩子独处的时刻，倾洒进来的暖阳，照耀在顾墨檩身上的身上，他是如此耀眼璀璨。
他们走过一排排的书架，顾墨檩没有翻看一本书籍，他随手划过，暗自筹划着心里的大计。
“阿檩，你有心事吗？”
一直默默跟在顾墨檩后头的楚明月忍不住发声，顾墨檩虽然经常沉默寡言，但气息是温和的，她能明显够感受到她儿子细微之处的差异。
况且……顾墨檩的坏情绪暴露无遗。
就如此刻，顾墨檩根本无心买书，他没有在任何一本书籍下停留翻阅，露出任何兴趣的样子。
顾墨檩怔了一下，谁手拿过手边一本莎士比亚所著的《哈姆雷特》递给楚明月：“我要这个，然后……再看看。”他浅浅一笑，处之淡然。
楚明月看着手中崭新的书面，轻轻划过书名：“阿檩，难道没有什么要和妈妈说的吗？”
她看着顾墨檩的背影，这个孩子，虽然身形消瘦，可个子却出奇的高，像一根纤细竹竿，可毕竟长年生病，再高也矮了楚明月半个头。
所以，再成熟稳重的顾墨檩在楚明月面前，也只是一个孩子。
那光，给他渡上一层朦胧的金边。
他从未袒露过的心情仿佛在这一刻暴露无疑。
“妈，我其实真的很累了……”逆着光，他仰着头，顾墨檩是这样说道。
那双清澈圆亮的眸子充满悲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