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忠激动地说:“我险些帮着豺狼吃人,我要赎罪。我一定按李老板说的去贾家做眼线,为我曾祖母报仇!我原想还叫贾大宝,现在不想改了,就叫贾忠,忠于曾祖父母,忠于小贾村人!忠于甄家人!与贾府势不两立!”李守诚夫妇很是不解,李传根作了简要的介绍。李守诚怒骂:“真是坏种传代,一代比一代坏。坏种不绝,善人受害。我此生坚决跟着师傅杀坏种,刀斧加颈也不变!”一时间,人人发誓,快人快语,义薄云天。可见人心还是厌恶喜善,激浊扬清的。中国总会有“大道之行”那一天!
第二天李爱武夫妇驾马车去了大王村、龙村。李守诚夫妇休息了一日,即动身回广州。
民国十四年三月十二日,孙中山于北京病逝。
对于一系列的政局改变,胆小守旧的赖无忌害怕了,他对子女、徒弟们说:“国事难料,非凡夫俗子所能知。郭敬廉就是聪明,他离开了李旅,回到了他的家,耕耘度日,两耳不闻窗外事。我们练武人的宗旨是保身保家,也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但不是打倒一个政府,建立一个政府。这样做,要杀戮好多人,而这成千上万的被杀的人,个个皆是恶人?不明所以就杀人,杀了善良的人是罪过呀!何况枪弹难防,不可作无谓的亡灵。”接着他严厉禁止徒弟外出,采购生活必须物资者除外。私自离馆者,作自动退馆论处。独大院当然也在赖无忌所论之列。
贾敬梅呢,既不愿卷入革命大潮,也不愿闭门修身,她全身心沉入于报杀父杀兄杀夫之仇中。仇恨使她蒙住双眼不看世事,仇恨使她不愿料理家务、教育儿子,仇恨使她叛经离道忘掉贞操。自丈夫汪立人死后,她没有听蒙面人的告诫回亢州安身,而是反其言而行之,坚决带儿子留在广州,想独自闯荡,了却复仇之愿。
为了复仇,贾敬梅决心豁出去,什么也不想顾了。她重新雇了个三十岁的女人来家专职服侍九岁的汪子华,雇了个四十岁的女人买菜、做饭、扫地、照料门户。她自己则终日思考着报仇的事。
她认为丈夫走黑道、白道的路子是正确的。只是时运不济,贾家南下,甄家北归。可汪立人、花有艺到底为何人所杀呢?说是甄家,甄家不可能知道汪立人来广州,更不可能杀掉花大哥,最不可能的是留下贾敬梅母子。华章武馆所为?不可能。汪立人来广州从未与武馆人打过交道,何以招致杀身之祸呢?是黑道吗?汪立人从未与花有艺联手对付过黑道上人呀?是官府上人吗?更不可能。汪立人从没有得罪过任何部门的人,而且若是官府所为,官府可以寻个借口冠冕堂皇地将汪立人逮捕入狱,何必派人刺杀,而且连花有艺也杀了呢?她想,杀手极有可能来自军队,很可能是军队里参与筹划者因汪立人、花有艺赠重金而诱发他杀人劫财。那么,既为金钱,杀手为何不在两家搜掳金银呢?是否因汪立人、花有艺赠金不公,而引发筹划者某某怒杀呢?贾敬梅的思路在此凝滞了,觉得很有可能,于是她想去找军队。可是军队驻扎哪里,这几个人是何面貌,她一无所知。她只知道营长张求贵、排长杨大吉、副排长郭敬廉这几个人的名字。她恨自己那时为何不见见他们,为何不同丈夫一道去军营了。在万分苦恼中,她突然想到仇长河,对,是仇长河出面找张营长的。而仇长河同花大哥情深意笃,常去花家喝酒,常如锦肯定同他忒熟。想到这里,她立马去见常如锦了。
花有艺被杀后,常如锦除买菜、买米、买油盐外,闭门不出。她想到了好几个恨花有艺的人,但总觉得他们没有那个胆量,也没有那个本事杀花有艺,而且连她与花有艺同床都没有被惊醒。当她得知汪立人与丈夫同夜被杀,她对刺杀丈夫的真凶的猜想,更是坠入雾里云里。她不想报什么杀夫之仇了,她想凭家里的积蓄舒舒服服过完此生算了。
这日上午十点钟,常如锦刚漱洗完毕,沏一壶茶边喝边吃糕点时,贾敬梅拍门了。她想,是谁呢?多日不见有人来呀?心里想着,脚步移动着,慢慢地开了门。两人见过两面,今日一见,玉口未开,珠泪双双滚落。常如锦插上门闩,搀着贾敬梅进入客厅。往事不堪回首,提起各自的丈夫,两人伤心地哭了起来。好一会,贾敬梅告诉常如锦:“大婶,那个杀千刀的杀了我丈夫,还警告我带孩子回亢州。我偏不离开广州,我要报杀夫杀父杀兄之仇。我不信女人就不能报仇!”贾敬梅两眼喷着仇恨的火焰。
常如锦颓然地说:“我老了,不中用了,无力报仇了,等我到阴间向他请罪吧。”顿了顿,她叹了口气说,老花命中注定打那一劫死,是躲不掉的,我认了。”贾敬梅心里很恼火,觉得这个老女人不可理喻,不想同她谈了,强忍着气说:“我来,是想问大婶:仇长河家住哪里?”常如锦骂道:“这个东西真不是个东西!老花走了,他一次也不来看我,什么东西!”贾敬梅又问了一遍,“噢,噢,对”,常如锦似乎在气愤的情绪中清醒过来,“那东西家很近,从我家出去向东,遇第一个路口向南,过十一个门面就是他家,门前有两棵冬青树,像两片大绿尿布把着门,好认得很。”贾敬梅急忙告辞,常如锦也不留她,贾敬梅后脚刚跨出门,门就“啪”的一声关了起来。
仇长河的家确实好认,贾敬梅没问人就找到了。贾敬梅轻轻敲着铁皮包着的双扇院门,门开了,一个较有风度的四十来岁的男人惊疑地问她找谁,她说找仇长河先生。仇长河见她二十几岁,模样俊俏,举止文雅,言语礼貌,陡然生起特别的好感。连忙请她进了客厅,并很快给她沏了一盏加盖的龙井茶。待他知道她就是汪立人的夫人贾敬梅时,他万分悲哀,真诚地陪着贾敬梅流了一会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