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离早就猜到了大家的反应,她并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将眼神放在了这位母亲身上。
虽然诧异,但她还是点了点头,从她的眼睛里,阴离看到了太多的无奈和羞涩,一时间,阴离心中竟也闪过一丝迷茫,她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我们家鹏鹏小时候其实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他很会说话,很会讨大家开心,学习成绩也好,很聪明...只是近两年,他就变了,不知道为什么就变了,学也不上了,书也不读了,偶尔去外面打打工,也挣不来几个钱,一份工作最多也就干个两三个月,他爸好不容易挣得钱大多也都贴给他了...”
“其实黄鹏这孩子吧本性也不坏,只是他老是跟一群不着四六的家伙混在一起,想学好怕也难吧...”
黄鹏妈妈的话音刚落,就被中途进来的一个中年男子接了过去,他说完也才知道,他是随黄鹏妈妈来的司机,他们都是一个镇上的,所以对于黄鹏,他多少也是了解的。
“您家里还有其他孩子吗?”阴离没有停下,继续提问。
司机见黄鹏他母亲稍显迟疑,便再次接了话过去:“有呀有呀,他们家的大儿子黄栋,那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名牌大学毕业,现在的工作也是天天坐办公室的,那可不像我们,天天日晒雨淋的,唉,他不是新年放假回来了么,今天怎么没一起过来?”
面对司机大叔突然逆转的话锋,黄鹏他母亲也只轻微的动了动嘴巴,“他昨天刚回去了。”
“原先听老黄说不是今天晚上才回去么?怎么提前走了?”
“说是单位临时有事,所以临时改了车票。”
“这走的也是不巧呀,刚刚走就出了这事,看黄鹏这情况,接下来估计花钱的地方会很多,你们也得好好准备准备,抽个空也赶紧给黄栋说一声,让他那边也有个底。”
“哎,前天栋栋刚塞给我两千,说是让我好好补补身子,这不,钱都还没捂热乎,就被这小祖宗拿了去,虽然栋栋的工作看起来体面,可他其实也吃了不少苦,虽然他嘴上不说...”
“黄栋给你的是现金?”在她停歇的空档,阴离再次开口。
“嗯。”
“他给你钱的时候,黄鹏也在场?”
“对。”
她的接连两次点头,让阴离悬在空中的心顿时晃了晃,真相,好像已经付出水面了。
“小离!”看到阴离突然的沉默,成陈不禁轻唤了一声。
“哦,我没事,我先出去一下。”
阴离没做任何解释,直接出了房间。
明明不该有任何犹豫的,明明不该管这闲事的,出了房门,阴离只觉得心中憋着一股闷气,看着大厅四散流动的人群,阴离身处其中却又找不到方向,停靠在一旁的楼梯扶手边,阴离的脑细胞总算可以放空一会了。
成陈后脚也跟着出来,刚才房间的谈话他已然清楚了阴离的言外之意。
掏出手机,成陈直接拨通了电话。
听到背后靠近的脚步声,阴离轻轻回头,他的步伐从来没有那般迟缓过。
“怎么,想好了吗?这件事要怎么处理?”
“嗯,我已经给局里打过电话了,黄栋确实还没离开,这边的工作人员已经跟他交涉了,看来待会我们得去趟县局了。”
“他不愿意来医院吗?”
“这个倒没直接说。”
“想必他是不愿意来的。”
“好了,先不说这个了,我现在得去加个油,你到隔壁的房间再稍微休息会吧,我马上回来。”
“车子不用再修修吗?还能开吗?”
“车子我检查过了,内脏都没事,就表皮破了点相,放心。”
这个时候成陈还不忘来个冷笑话,阴离也是,嗯,很放心。
再次回到病房,再次直面这个可怜的母亲,阴离的心并未轻松半分,接下来,还有一个很大的难关要她过,她能过得去吗?
阴离没有再跟她多说什么,只是简短的告诉她,待会得带她出去一下,医院那边她不用担心,会有专业的人照顾黄鹏。
她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习惯性的点了点头。
阴离这次也没有进审讯室,她只是隔着玻璃,静静的陪在此刻正一脸不安的那位母亲身边。
虽然她能做的不多,可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想要问什么?直接问吧?”
黄栋的出现显然让不安的她更加紧绷了。
“既然你已经在这了,那就随便聊聊吧,想聊什么都可以。”成陈的开场白完全卸下了黄栋的拘谨。
“你们警察都是这么审讯犯人的吗?”
听到犯人这个词,她瘦弱的身体显然颤了一颤。
“偶尔换种套路也未尝不可。”成陈继续引导。
“可是我该从何处说起呢?这一切都来的太快了...”
“不介意的话你可以从头说起,我们刚好有的是时间。”
“从头...如果一切可以从头,我也好想知道,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黄栋脸上的笑容很苦涩,但他还是开了口,“我的家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镇里,我从小便知道,要想走出那里,就必须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精力,所以我一直都很独立,从小到大,几乎所有的事我都一手搞定,我从没依靠过任何一个人,我竭尽全力想让我身边的人能够幸福,至少,我希望我爸我妈他们也能够像其他寻常父母一样,能有一个平淡而又安详的晚年,他们年纪都那么大了,还要出去四散奔波,他们已经老了,身体也经常会有各种伤痛,每次知道他们出去,我都很担心,可是就这一个小小的心愿,也因为一个人变得越来越糟糕越来越不可能...”
“你说的这个人就是黄鹏,你的弟弟?”
“弟弟?我从来没有这样的弟弟。”成陈的这个问题显然触动了黄栋的情绪,他的话语忽然间变得有些愤青起来,“以前我一直以为我很了解他,不管他在学校里面怎么闹,不管他在别人口中是什么样子,我都以为我是了解他的,可我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原来我从未认识过他,尤其是当他拿着刀在我爸妈跟前,就为了几百块钱,他就以自残相逼,到后来甚至对我,竟也以死相胁,我突然发现他好陌生,他再也不是我的家人,我再也没有那样的弟弟...”
“所以你便一手策划了这场意外,只为了让他吃点苦头?”
“我想他死。”
门外的母亲早已泣不成声了,尤其当黄栋的这四个字出来,她更是直接跪在了地上,不知道是突然没了力气,还是情绪波动太大,她就那样跪着任凭旁边的警员怎么拉,她就像是只剩下了一个空壳,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