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紫衣少年疾步上前,一把夺过那方染血裙角,眉梢尽挑,转身怒斥:“还说不是你!”
“笑话!”苍澜拦住九歌,抢先道:“仙界女子身着白纱凌裙的多了,你凭什么单凭一块没有主人的抹布就断定是我师妹所为?未免太草菅人命了!”
那紫衣少年还未出声,倒是跪在地上的程翔突然惊呼一声。
他二人自上殿后便一直跪在地上,不敢有丝毫怠慢,更不敢东张西望,老老实实地低着头,直到紫衣少年怒斥九歌时才心生疑惑,抬眸看了一眼。
这一眼,击碎了他们努力保持的镇定,竟不顾礼数惊呼出声。
沐云舒看着他们惊诧的眼神,眉心一蹙,忽然开口道:“二位师弟为何如此失礼?”
程翔僵着身子,有些慌乱地道:“师兄赎罪,师弟只是觉得这位姑娘看起来有些......”
“有些什么?”沐云舒笑问,温雅的眸中笑意融融。
只是那份笑意在程翔看来,不知怎么竟下意识里觉得恐惧,结结巴巴地说不出来。
“有些......”
“喂!你这人说话别吞吞吐吐的!到底想说什么!”紫衣少年不耐烦地斥道。
沐云舒侧眸瞥了他一眼,淡声道:“卓师弟,请稍安勿躁,这里是长元神殿,我灵山弟子自有门规礼数约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妄加斥责的。”
紫衣少年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僵持了一瞬,蓦地冷哼一声,撇过了头去。
“有些什么?”苍澜笑了笑,也问一句相同的话,“不要告诉我你觉得我家九九眼熟。从昨天到现在,除了她跑去紫霞阁中胡闹一番,其他时间都是和我在一起。而你们昨晚在崖底搜寻一夜,方才上殿。若是见过她,莫非你们昨晚还来过西月阁?趁我睡着的时候?那我可要好好跟你们理论一下了。”
九歌瞬间一头黑线,真不愧是无赖啊,那本姑娘的声誉做挡箭牌,亏你想的出来。
任谁都能听出他语中深意,闺阁女子,哪怕是同门师兄妹,亦不可逾越了礼数。连身为师兄的他都不能失礼,那二人若是承认了,依照苍澜的秉性,定然是要理论理论的。
当然,谁也都能分辨出这话中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只不过被苍澜胡搅蛮缠地一番瞎扯,若没有确凿证据倒也不好承认。
所以那二人浑身一颤,僵硬脸,更加讷讷说不出话来。
“喂!你是在威胁他们吗?”紫衣少年怒道。
“威胁?”苍澜嗤笑一声,“我只是好心提醒他们一下,小心说错了话,伤了灵山和九华山的和气。”
“我看你分明是心虚!”
“我看你才是有意找我九华山的麻烦!”
“你——”
“够了!”
大殿上响起一声威严沉肃的声音,似乎夹杂了些愠怒。
玄清看了眼堂下跪着的二人,眉梢微动,道:“二位贤侄莫要争吵,且先听他们把话说完。我灵山弟子素来克谨守礼,断不会欺辱他人。事情究竟如何,你二人还不速速道来。”
二人闻声一惊,连忙俯身下拜,大气也不敢出。那晚情况紧急,林中光线暗淡,即便到了崖畔,也只不过看到了一个倩丽的背影。方才乍一看到九歌,确实觉得身形有些像,没想到她竟是九华山的人。如果贸然指认,牵扯到两派之间的关系,那就不是他们所能承担的责任了。
李仲毕竟年长,阅历多了些,定了定神,恭声道:“回掌门,昨晚场面混乱,黑暗之中弟子只能确认那人是名女子,方才见到这位姑娘身影的确眼熟。但细思之下,仙界同门师姐妹大多丽影聘婷,实难分辨,所以一时失了礼数,弟子甘愿领罚。”
苍澜闻言笑了笑,剑眉飞扬,笑道:“我家九九丑的很,谈不上好身材。倒是你这张嘴够甜,想来以后定能讨女孩子喜欢。”
紫衣少年冷哼一声,“当着诸位掌门的面,你们最好不要有所隐瞒!若所言非实,我倒要看看沐师兄口中的灵山门规到底是什么?”
那二人肩头忽地抖了抖,冷汗不由自主地从额角落下,打湿了脖颈。
李仲将身子伏的更低,心底一百个后悔,一时贪心,竟不想酿成如此后果。这大殿之上,无论何人都不是他这个小人物能惹得起的。事已至此,只能尽力将自己从此事中撇清,语声越发恭谨。
“弟子不敢隐瞒,当时天色不好,实在是没有看清楚那人的脸。”
“我想大家不必为此事困扰,别忘了后山可是那家伙的地盘。”苍澜道:“就算那人逃到了后山不被摔死,想必也惊动那家伙。有他在,谁能在后山撒野?谁又能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走?与其靠着虚无缥缈的猜测诋毁我师妹,不如把那个家伙叫来,当堂对质便是!”
众人心想也是,既然传说中的那位天才少年也在后山之中,想来那盗贼也讨不到好处。正好趁此良机,见识一下那传说中的风姿。
九歌拢在袖中的手抖了一下,心里一叠声地叫苦。虽说他是为了帮她,但她可不想在这里跟那个家伙相认,还有那只傲骄神兽,肯定会昂着脖子笑她!
沉默立在一旁的沐云舒,闻言浅碧色的眸子闪了闪,唇角笑意越发莫测。
夏倩不满苍澜称流光为家伙,嘟着嘴,刚想要开口,眼前忽然人影晃动,闪过一抹紫色。
只见珑玉缓缓站起身来,走到殿上,接过紫衣少年手指的那方裙角,打量了片刻。
殿上一片安静,众人盯着她的动作,不明所以,却心照不宣地保持着沉默。
珑玉将那染血裙角举在手里,平静道:“珑玉参见各位掌门,弟子自知才疏学浅,但平日里也会自绣一些小物件。所以对布料绣工之类了解一点。据弟子观察,这片裙角乃是西川飞云锦,绣法名罗织。这种布料很寻常,但这绣法却是西川独有。西川地热,飞云锦偏薄,在薄如丝纸的料子上绣花不易。所以罗织取极细的蚕丝以挑染的手法来绣,花纹并不复杂,简单舒朗,自成一股韵味。若非西川之人,很少有人以这种手法来绣飞云锦。”
直到此时才有人注意到那已被血模糊的白纱上的确有挑染的花纹,虽然不知道她所说的罗织是什么,但既然自掌门之女口中说出,应该有几分可信。
“西川在西,九华山在北,两地之间相隔何止数万里,想来九歌师妹应该没有听过罗织吧?”珑玉转身看着她问道。
九歌一愣,有些不明白她眼中方才一闪而过的深意和复杂。没想到随便顺了件衣服都能扯出绣法工艺产地什么的,这种巧合会不会太巧了些?
正因为是巧合,她心中才越发惊疑。既然能从一片衣角中推出罗织云锦,那昨日在山门前她也早就发现了吧。既然发现了,为何还会站出来替她隐瞒?
她禁不住打量了她一眼,然后心头闪过什么,有些不确定。
沉默了一瞬,她看着珑玉很自然地否认,“没有。”
闻言,大堂又安静了一瞬,在座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既没有请出流光,也没有再次搜查,单凭衣角上材料绣工便能推出那人大致身份。西川的仙家门派虽不多,但寻找起来也并不容易。那人若来自西川,也就与九华山无关了。
看来那女孩的确是年少轻狂,不知轻重,私自潜入紫霞阁,连累大家误会一场。
只不过人们心底还是有些不解和疑惑,却说不上来那丝诡异来自何处。
玄清自然也是不信的,但此刻没有证据,爱女又出言佐证,即便他警惕九歌的真实身份,眼下也不好再追究。
八仙宴尚未开始便波折不断,任他心境沉稳如磐石,此时也不免有些微怒,沉声道:“仙宝丢失,老夫有愧于梁师兄的信任,也让诸位老友看了笑话。梁师兄且宽心,哪怕倾尽我灵山所有,也必会寻回仙宝!眼下八仙宴刚开始,这百年一宴,众位好友难得一聚,老夫当然要尽到地主之谊。我派准备了这么久,诸位也不要辜负了老夫一番心意。”
话落他看着苍澜他们道:“你们先且退下,这件事待宴会结束后再处理。”
沐云舒笑了笑退至一边。
珑玉看了九歌一眼,也回到了座位上拂裙坐下。
苍澜拉着九歌也打算溜到一边,眼看着一番争执将要结束,却听那紫衣少年上前两步,大声说道。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