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过巧儿,吃过早饭,方旭在王武的作伴下,早早去了舍馆。一路上只见天蓝云洁,风和日丽,朝阳的光芒染的露珠都带了颜色,和煦的晨风抚的树枝微摇,是一个实打实的好天气。
等入了舍馆,方旭才发现自己是第一个到,印象中这还是两年来头一遭,估摸着离平常孙阳平进来还有大半个时辰,于是拿出论语温习为政篇前三句。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说来奇怪,以前觉得深奥难懂的古文,穿越后方旭觉得容易理解了,也好记了许多。不多时,方旭就背完为学篇的前三句,趁着大家都还没来,接着往后背,多记一些总有好处,反正没听说过谁因为记得太多,导致大脑内存不够烧掉的。
方旭把为政篇前八句背了个七七八八后,才开始有同窗陆续来到舍馆。郑元洲进来时,二人互相道声早后,各自背书。人一多非但没有嘈杂,反而添了朗朗的书声。
“呦呵,今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方家小儿居然在看书,估计连字都不认识。”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不是展胖子三人有事谁。
方旭不想理会,不是他今天心情好修养也高了,实在是不想和低智商的人斗嘴,没挑战性。再说了,狗咬了人一口,难道人也要咬狗一口不成?内心中,方旭把他和狗划了等号。
有的人就是这么犯贱,往往你退一步他进一尺,以为别人是怕了他,好欺负,可殊不知在进一步的同时,离掉进人家挖的坑也进了几分。
见自己挑衅方旭没成,展胖子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使不上劲来憋得慌。为了不让自己憋出病来,只得再次出言挑衅:“方家小儿,你这书也别读了,趁早学你哥哥跟着你爹抓鱼去吧。”
挑衅方旭可以,毕竟自己和展胖子是‘私对私’,但牵扯到家里人,那是‘私对公’了,弱自己名头也不能坠了家里名头。
“我写几个字,你要是能读的出来,我下了学就去抓鱼。你要是读不出来,下次见到就闭嘴别出声。”方旭抬头阴笑的说,“你应不应?”
周围一群少年见到两方又起纷争,都停下背书跟着起哄,更有甚者还开始备笔研墨。
“方旭,算了,现在只有我们二人,闹起来讨不到好。”果然酒是拉近关系的神奇道具,昨天杯盏交错后,今天郑元洲就把自己归为方旭一边人了。
“不妨事,且看我的。”方旭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
展胖见周围少年都盯着自己三人,话是自己挑的,要不接招还不得被人活生生笑死,于是一句“有何不敢”冲口而出。
方旭得了好事者递来的笔墨,让郑元洲拿书挡了众人的视线,写下了十六个大字,折起来递给了展才俊。
展胖子拿起字条打开,见上面十六个字都认得,顿时信心爆棚,也不管是什么意思,直接念了出来:
“我是傻逼,我是猪头,我!!”念到一半发现自己中了方旭的招,展胖子铁青着脸,打死也不念了。
周围一帮子少年早已笑的前气不接后气,展胖子念“我是傻逼”的时候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毕竟‘傻逼’一词这个时代还没被定义,可‘我是猪头’这四个字三岁小儿都能理解,更别说后面没念出来的八个字了。
十六个字是:窝诗沙壁,喔事住投,卧门圈架兜时注偷!十六个字还不带重样的。方旭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公对公’。
一场纷争就这么在方旭完胜中落下了帷幕。
等到孙阳平进到舍馆的时候,一切又归回了平静。听着朗朗的书声,孙阳平觉得这才是舍馆该有的样,捋着胡子点着头坐到了自己的单靠上面,开始一个一个考校昨日的功课,完了再授些新的内容。
孙阳平考校完第一个学生,邵烨才口中念叨着“完了,完了”,顶着黑眼圈冲进了屋内,心中希望这穷措大和自己一样睡过了头。看到孙阳平四平八稳的坐在教案台前,只觉得自己一顿点心又逃不掉了。
果然,孙老师刚刚还是古井不波的脸上风云巨变,板着一张驴脸慢悠悠的问:“为何迟到?”
“昨日抄舍馆规抄到亥时。”邵烨低声说着的同时,拿出了厚厚一叠纸张给孙阳平,“学生不敢撒谎,下午时分打翻了砚台污了纸,只好又重写。晚上烛光昏暗,抄的慢。昨日泼上墨的纸学生也未丢弃,一并带来与先生。”邵烨看似大条,实则心细,还知道留着证据,一切用事实说话比磨嘴皮子管用多了。
只见孙阳平皱着眉头粗粗翻了一遍,确实如邵烨所说,小半沓纸上都泼了墨,而且越到后面字迹越是不成样子,仿佛晚上写出的字都是笔杆子零时抓来充数的壮丁,高低不一,肥瘦不同。孙阳平对邵烨多看了一眼,虽然此子顽劣,但也算有毅力,不是一无是处之人。
“下不为例,入座。”对于邵烨,孙阳平还是不肯多说一个字。
接下来的考校基本和昨天一样,谁学得好,谁学的糟,在孙秀才心中的排名基本没变。做学问不可能一蹴而就,只能循序渐进,不像看电影可以快进。方旭自认为早上背了七七八八,可到孙秀才考校时,还是指出了他几处发音上的错误,断句【注1】更不用说,几乎全军覆没。
上午下了学,邵烨想拉着方旭郑元洲去外头胡闹,平日里以方旭的个性,肯定是受不住诱惑跟了去,可现在心中想的全是味精,只想赶紧去钱塘门外的草市【注2】,没闲心情陪着邵烨撒疯;郑元洲只说家里店中有事,得先回去。于是三人相互别过后,独自离去。
方旭和王武二人出了钱塘门,离着城门北边不到二里路,就看到热闹非凡的钱塘草市。商贩小摊叫卖着各色货物,农妇兜售着自家葱韭鸡鸭,手工艺人推销着竹织木刻,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方旭逛了大半个草市后,在一个贩柴老翁处找到了一筐子香菇,有干的有鲜的,估摸着有七八斤重。老汉说这是自己在山上打柴是闲来无事采的,不知是不是药材,便拿来兜售,看看有没有郎中识货。方旭很无耻的说自家是开药铺子的,正缺这味药材。老翁怕他年轻认错了药材,特意嘱咐看仔细些,差点感动的方旭热泪夺眶而出。人家都怕买家验货仔细看出差池,你倒好,特意让我看仔细。最终方旭付了三十个铜板给老汉,老汉嫌多,一旦五十斤的柴才卖十五六个铜板。方旭再次被感动,只得说着下次再有,送到仁美坊方家,多少自己都照单全收。
别过老翁,见方旭哪里腥就往哪里走。王武心中暗暗道,难不成二哥儿今天出来是专程偷腥来了?幸亏只是暗地里想想,不然方旭肯定会给他一记暴栗,你丫的才和渔贩偷腥,哥哥偷也是去青楼。
不久,方旭就找到了目标。在捡剩下的一堆海货中,虾皮混着毛鱼杂蟹,满满当当铺了散了一片。只见一个四十上下的络腮胡子,对着方旭卖力的喊着:“哎呀肥了公鸡啦【注3】!”
注1:古代的文章都没有标点符号,完全靠读者自己去断句。
注2:草市,宋代紧临州县城郭发展起来的新商业区。
注3:小贩的叫卖。北宋小贩都有一套自己奇怪的吆喝术,说些奇怪的话来吸引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