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凉风中,午后慵懒的太阳穿过纱般的云层,洋洋洒洒的散落着,给尾春的大地带来一丝暖意。
荷花池中,已有新叶穿过枯杆残叶,在风中摇动。荷花池边的木亭子中,呆呆的立着一个十几岁光景的男孩,眼神时而呆滞无光,时而睿智深邃。此时,少年脑海深处正进行着一场没有硝烟的交战。
“二哥儿,可让小老儿好找!”来人虽半头白发,可步伐稳健,毫无知天命的老头样。眨眼功夫,人已经到了木亭中。“二哥儿,您刚受过惊吓,又得了热病【注1】,再说这倒春寒的天,要再冻上一次,夫人还不得急死。”
“往后要出府玩耍,可千万别再一个人偷偷跑出来,如若再出什么事,那可如何是好。”钱来福边说,边要将大氅【注2】往上少年身上披。恍惚间,少年流露出抗拒的眼神,如同逼到墙角的大姑娘对流氓说,你别过来。
“王武这个小兔崽子,夫人命他时刻不离的跟着二哥儿,现在却见到不到人影。等找着了他,非得好好伺候一顿家法不可。王喜也是,二哥儿出府,他一个门房居然不知,叔侄真是。。。真是。。唉!”想了半天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来,钱来福只好用“唉”字来表达心中不满。
钱来福不理会少年的目光,自顾自的将大氅披在了少年身上,无奈大姑娘最终没能逃过流氓的魔爪。钱来福却不知这少年已全然是另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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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人也叫方旭,大学里主修机械制造,辅修应用化学,毕业后进了国有炼钢厂,从基层做起,用十年的汗水换来了技术科副科长的待遇。方旭当上小领导后空余时间多了,发现自己迷上了历史,尤其痴迷北宋历史,家里正史野书半个书柜,以至朋友们在帮他介绍对象时,开口就是“我们家的方旭这个史货”,不知是爱称还是发自内心的实话。
七天前晚上,方旭晚饭后和平常一样,去书房随手拣了一本北宋野史,往书房沙发上一躺,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说来也奇怪,满书架的书也翻过了几遍,可方旭还是觉得手中这本书好陌生,就像是突然出现在自己的书架上。
这书仿佛有催眠功能,方旭没看多久便上下眼皮打架,不久,书房中传来了他微弱的鼾声。
黄粱一梦近千年,醒来后方旭发现自己穿越了!他穿越到了北宋同名少年方旭身上,这少年年方十三,是杭州府仁美坊方家的二哥儿。
七天中,方旭内心是凌乱的,逻辑是崩溃的,无法完全接受现实的他,对这个世界是抵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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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中,方旭在钱来福的搀扶加看管下,走向街对面的一处宅子。
一老一少穿过门房,老者对着门房重重的“哼”了一声,也不管门房之内的反应,入了里去。进了宅子,方旭抬眼就见到一堵一字影壁墙,从原本少年的记忆中,他得知这影壁墙也叫萧蔷,用意驱邪避鬼。可自己出现在这里才是最大的鬼,也不见影壁墙发威把自己驱了出去。老者领着他过了垂花门,进了内宅。
一个装扮得体,望之四十岁的中年妇人疾步上前,抓着少年的胳膊,上下打量:“旭儿,你这是要急死为娘啊!快进屋,外面冷,昨天才好的热病,可别再冻着了。福伯,多亏你找着了这混小子,不然又得出什么幺蛾子。”这妇人正是方旭的母亲。
钱来福开了西厢房的门,将母子二人迎进屋内,侧身对中年女子说:“夫人,您别这么说,二哥儿天**玩,却也不是什么坏事。”
进门前,方母看了一眼跪在院中的王武说:“跪着作甚,还不去请胡大夫过府。”
王武低头答应,小跑着出了内院。
半个时辰后
“胡大夫,旭儿这是怎么了?”方母待胡大夫切完脉后出声询问。
“脉相来看,二哥儿只是身子虚弱了些,并无大碍。”胡大夫摸着胡子回答。胡大夫是杭州府钱塘县有名的圣手,广济堂一哥,他的话在杭州府的大夫中是挺有分量的。
听到胡大夫的解释,方母心中有些疑惑:“那为何旭儿自七天前落水,醒来后就不言不语,时常发呆走神?”
“这。。。。。。兴许是因为落水后惊吓所致,待老夫开一副安神养心的药,不出十日,便能安好。”胡大夫眼神瞥向左上方,故作深沉的回答。其实胡大夫心中也没底,脉相四平八稳,的确什么毛病都没有。
这也不怪胡大夫,多给他两世为人的修行道行,方旭也敢打赌胡大夫看不出这狗血的狸猫换太子。此时的方旭心中默默念叨:“我若能安好,就是霹雳晴天。”
“如此就麻烦胡大夫了。”钱来福边说,边躬身上前递上不菲的诊金。
送走胡大夫后,方母坐在床榻边,声音中带着些许急切与期盼:“旭儿,你可得赶紧好起来,可千万别有个闪失。如若不然,你爹爹回来后,让为娘如何交代。”说着说着,又清泪在眼眶中打转,眼见着就要滴落下来。
方旭心中暗暗叹气,心想这都第二十一遍念叨了,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正想着,方母眼泪暴雨梨花般的落了下来,滴在他稚嫩的脸上。
不知过了多久,方母哭够了,见方旭也不做声,无奈,道了声好好休息后,轻轻出了厢房。
融合了两世记忆的方旭得知,自己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也叫方旭,名字是父亲找县中秀才取的,出自《太玄·从》“方出旭旭”,指早晨刚出的太阳,希望儿子能如朝阳般蒸蒸日上。但事不随人愿,随着年纪日渐增长,方旭只有瞎折腾的能力渐长,倒辜负了父亲的期望。父亲叫方浩,长年出海跑商,近几年购得一艘海船,能载两千料【注3】。他有个大自己五岁的哥哥叫方敏,长期跟随父亲出海跑商,这次也不例外的去了泉州。此时家里就只有母亲李氏跟他两人。
方旭还从原主人的记忆中搜寻到,现在是熙宁元年(1068年)。作为北宋迷,他脑海中马上跳出刚即位的神宗赵顼,转眼间又觉得不对,赵顼刚即位,神宗是他的庙号,不是没死的皇帝能享受的。要是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喊神宗赵顼,估计就算宋代政治再开明,他也能脑补出自己的下场。
睁眼望着房顶榫卯结构,方旭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穿越了。在逃避了整整七日后,他第一次正视眼前的情况。再这样自我封闭下,自己去也回不到现代社会,霸占着这个身体,至少对方家人来说是一件极其残酷的事情。想明白这点,方旭的心扉慢慢打开。二十一世纪自己也未成家,没有牵挂,只是苦了把自己拉扯大的父母,三十二年来自己没机会尽孝,现在也只能由弟弟代替自己对二老尽孝了。
不久,李氏端着药进来,扶着方旭喝下。放下了七天激烈的思想斗争,方旭觉得阵阵睡意涌来,不久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注1:发烧,古时候也叫热病
注2:大氅,汉族传统服装,只男性穿,对襟大袖,整体宽大且有系带,只做常服穿着,北宋沿用。
注3:北宋时期,船常用“料”为其大小单位,1料=0.325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