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我还在日报社做记者,虽说没有香港记者那样的脚力,也没有美国记者那样的魄力,但是我还是做好了这份工作,毕竟这也算是文学工作,我因而筑建起了自己的人脉圈。认识的有诸如画家、诗人一样的特别的人,也有像我一样兼职写作的作家和学者。人际关系倒也不算狭窄。
有一天,几个画家到日报社寻我,我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在简短的问候过后,带头的画家老师发话了:“雄介,我们这次想去一个小山村写生,希望你能和我们同行。”我笑着问:“敢问老师有何事需要在下同去?”“欸,去了你就知道了,倒时还得拜托你作文呢!咱们这次去啊,也不是什么单纯的写生,因为那些地方的经济还不是很发达,几乎和农耕社会一样落后。”讲到这里,画家老师不禁眉头一皱。我觉得能同艺术家们一起去写生,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翌日,几位画家开了一辆大马力的越野车来接我,我很疑惑他们为何要开这种车辆,那位老师便又耐心地解释道:“山路难走,一般的车子不容易过去。”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车子很快开出了城区,上了高速,约莫半个小时后,又下了高速。不一会儿,一条山路映入眼帘。路上有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有些甚至底朝天翻将出来,横在路面上。车子不停地颠簸,有一个年轻的画家实在受不了,于是在车上就吐了。
到了目的地,我也有点晕忽忽的,不过接下来的画面让我着实吃了一惊:眼前是一片荒地,远处坐落着几座破烂的房屋,几乎连屋椽都分辨不出。这似乎正应了鲁迅先生那篇《故乡》中那句“远处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上这破地方来写啥生?”我忍不住问道。老师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却不说一句话,带着大家向这一出农户走去。开门的是一个约莫40来岁的村妇,深青色的马褂上打满了补丁,凸显了岁月的沧桑。老师说:“这就是今天接待我们的这位大姐。”村妇热情地招呼着我们:“各位快进来坐吧!”
到了屋里,画家们拿出工具,开始做调色、备笔、压纸等一系列的准备工作。村妇这时端出了几个杯子,说:“我们家穷,没有好的东西来招待各位,这点黄酒,就算是待客了,还请见谅。”我那时并不好酒,酒托词拒绝了。与此同时,门外走进来一位壮汉,年龄看上去和村妇差不多。村妇欢喜的迎了上去,一问,才知道原来男人是村妇的丈夫。那壮汉左手拿着锄头,可以略微的看见,他右手大拇指有老茧,可他此时却用皮肤比较光纤左手扛着锄头,我有些疑惑,直到男人走到我跟前我才看见,他有力的右手上轻轻捏着一袋方便面和几小张揉皱的纸币。
道谢之后,我便随着画家们出门去了。他们在一旁画着几棵老树,我则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他们,一边动笔写文章,记下来时和现在的情况。
画家们完全不在意时间的流逝,转眼间便到了要吃饭的时间,但画家们却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我只好借故说钢笔没有墨水了,向老师借了车钥匙,想偷偷回车上找些干粮。从写生的地方,到村付家中要走一公里多的山路,走得快的话20分钟足矣。虽然我走惯了山路,但我此时却也并不想浪费体力,走到村妇家,已过去了半个多小时了,太阳也早已西斜。
吃了一些夹心饼干,猛然觉得肠胃不舒服,于是进门问了厕所在哪里。当我上完厕所,回车上又拿了饼干,回到门房时,闻到了一股香味,顺着味道,我来到房内一看,眼前的境况令我尴尬了起来:
男人煮好了方便面,端到了孩子跟前。
“大嫂,这......”我有些懵地说。
“小伙子,你有啥事儿啊?”她问我。
“给这么小的孩子吃方便面这样的油炸食品,有些不太健康啊。”我说。
“这倒没什么,”大嫂有些歉意地说道,“只是因为今天是孩子的生日,所以才破例让他吃一碗的。”
我手中的饼干“啪嗒”一下掉在地上。我不知道说什么好。看了看孩子,两岁左右,身上遮体的根本不是衣服,而是麻带一样的东西。这时,我向身后看去,画家老师早已站在了我的身后。
“你知道该怎么做了,雄介。”他说。
临走时,我们向大嫂道了谢,我把自己带的零食和干粮通通留了下来,因为我知道,前对人来说是虚无渺茫的东西,倒不如给一些实际的用品来得实在。
但,其实我知道,我自己,才是贫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