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渐渐的安定下来。
林以家在超市找到了一份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但是足够她养活自己。朝九晚五的工作中时不时会遇到些小麻烦,也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她对自己说,“这没什么大不了”。
她知道,在自己的身体里有一颗种子,这是一个小小的生命。年少时候她最羡慕的是那些江湖侠客,无所负担的喝着陈年的酒,吟着今朝的诗。在十几岁的年纪,林以家终于给了自己一次机会,她想要挣脱脚下的这片土壤,去另一个未知的地方看看。车子越过大片大片的田野,一望无垠的天空和陌生的街头巷尾。她像一只鸟,自在的旁观着与自己无关的所有,一点一点暗下去的城市,马路上亮起的车灯,冒着热气的早餐店还有女人清脆的高更鞋声。而她,只是偶尔停了下来。
肚子里的小生命最初无声无息,渐渐的竟能够给予她回应。她躺在床上时,会轻轻的,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在心里和这个小东西对话。林以家想象着自己是一块土壤,安静的却从未停止的给予种子养分,在她的梦中,长出了一丛鹅黄的嫩草,开出几朵细细的花儿。在这个时候,她觉得,创造与牺牲,似乎比那些潇洒的侠客们,更酷一些。
她们都在往前走着,无论前方是充满希望的未来还是死亡的宿命。黄黎为着婚礼忙的焦头烂额,而乌蓁,似乎正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印下自己的步伐。在她最新寄来的信中,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深夜12点钟依旧灯火通明的巴黎,游轮的最前方是两个拥吻的女孩子。一个头发绞的极短,另一个则有一头蜷曲的金发。两人紧紧相拥,夜风将姑娘的金发舞起,像是细碎的星光,笼住了两人的面容。在照片的背后,是两排小字,写的人似乎过于用力,留下了凹凸不平的痕迹。
Ichliebedich
我曾爱过你
那一日,云淡风轻,阳光正好。十四岁的乌蓁不经意抬头,撞见了昏昏涨涨日光中,个子高高的姑娘。她当时在看的,是《人间词话》,正巧是这么一句,“著意来开孤客抱,不知名字闲花鸟“。这份隐秘的欢喜藏了这么些年,她与她早已分别,也只有在异国他乡,在时间无法同步的时候,她才敢,将自己的爱意敞开在阳光之下。那一晚的巴黎下起了雨,雨中站着一个金发的姑娘,她在船头吟唱,”Insleephesangtome,indreamshecame~thatvoicewhichcallstome,andspeakmyname~“
她像个精灵般自由的唱着,一曲结束才看发现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边的陌生面孔。她们看着彼此的眼睛,命中注定的感觉,拥吻在了一起。
林以家无从得知发生过什么,她的心里有千种情绪,最后也只汇成一句,”我也爱你,爱你们“。她曾离开,如今又归来。她像一株植物,四处的寻找着土壤。她狂热的追逐着阳光,与自由。
她也曾无助绝望,也曾在黑暗中哭泣,不变的是,她爱着。她爱着匆匆来过的他们,爱着任性不任性的自己,爱着或小或大的这个世界。
高个的姑娘像儿时那样,透过公车的玻璃窗,好奇的张望着窗外的世界。闪烁着的红绿灯,骑着摩托的男人,还有提着袋子买菜回家的妇女。公车在某站停下,一帮背着书包的中学生围在了车门处,他们穿着白色的校服,就像他们曾经的样子。林以家的右耳,传来了轻轻的”笃笃“声。
她好奇的侧过脸。
在一群少年中,有个高高瘦瘦的男孩。他沉默而安静,如同生命中那场清爽的夏雨。
陈月白举起右手,慢慢弯曲食指,情不自禁的温柔笑着,一下下轻轻叩着车窗。
夕阳下,窗里的那个姑娘啊,实在好看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