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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风不定

林以家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操场上跑了几圈。

下午时分,高高挂了一天的太阳将红色跑道晒出了焦味。林以家眯着眼,汗水贴着脸颊淌了下来,额头上的碎发都黏在了一起。她觉得腿有些酸软,胸口刺痛,张开嘴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可吸进来的空气灼热难闻。

3分10秒!体育老师掐下了秒表,她终于可以慢慢的停下来了。林以家调整了一下呼吸,便回头去看还在跑着的同学。中考除了理论知识以外,还有30分的体育分,这其中包括了女子800米,跳远以及扔实心球,在最终录取的时候,每一分都是关键,因此学校从初三开始就加强了学生的体育训练。

南方的初秋带着些许寒意,但是这几日艳阳高照,便稍稍暖和些。此刻在操场上的学生们大多穿着一件卫衣或是毛衣,虽然轻便但是停下来被冷风一吹还是觉得毛孔都凉透了。4分钟左右的时候几乎所有学生都到达了终点,几个身体弱的女孩子看起来脸色发白,有的甚至直接在操场的一旁呕吐了起来。

林以家和乌蓁坐在操场旁边的台阶上休息。乌蓁的体育成绩并不好,但是她不太勉强自己,每次结束后倒没有什么剧烈的反应。

“你看那个女生”乌蓁指指跑道上的一个小黑点。

林以家将披在头上挡太阳的校服外套拨了拨,看到操场上有一个身材圆润的女孩子,正一步一步吃力的跑着。

”这简直是在走了吧“林以家闷闷的哼道。

乌蓁看了林以家一眼,”你知道吗,她心脏有问题,在跑道上发作好几次了“

”有问题还跑步?“林以家有些吃惊。

”为了成绩“乌蓁皱了皱眉,她最近有些晒黑了也瘦了些。

”可是我听说如果申报身体有问题可以直接给基础分啊“林以家又看了操场上的女生一眼,她的脸涨得通红。

”这里的学生有几个会满足于基础分呢?“乌蓁慢慢悠悠的问。

”或许我和你们不一样吧,对我来说,这几分并没有那么重要“林以家沉默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表示无法理解。

一旁的乌蓁也沉默了,她抬起头,看着天空,”林以家,你将来想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呢?“

”我?“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没有想过,现在这样就挺好“

乌蓁看着她,想了一会儿,叹息着说道,”有些人从来就是自己想要的样子啊“

林以家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继续问道,”如果是你,会为了这些分数坚持下去吗?“

乌蓁想了想,摇了摇头。

”她成绩那么好,根本不在乎这几分吧“,林以家心里想。

”我做不到,她为了成为自己想成为的所做的事,我做不到,所以我也不可能成为自己想要的样子“乌蓁一字一句的说道,她看着操场上的女孩,像是陷入回忆,表情有些伤感。

”你们认识?“林以家无意窥探别人的内心,岔开了话题。

”以前的同学,而已“乌蓁淡漠的回答。

虽说已经和这个第一眼就相中的新同桌相处了一段日子,但林以家还是觉得她像一团矛盾的雾,雾散开时一切清清楚楚,而聚拢时甚至让你判断不了方向。在刚开始相处时,她处处小心,唯恐自己越过了乌蓁的个人距离,后来却发现这个总是一个人的女孩子似乎在尝试着靠近自己。可当她也去靠近时,她发现自己并不能懂乌蓁说的那些话。林以家忽然有些想念起那个透明的傻大个高达来,最近体育队训练频繁,他经常缺课。

高达出事的消息是在一次训练结束后传来的。

那时她和乌蓁正结束完日常的练习在小卖部买水,几个满头是汗的男孩子忽然冲了进来,大声的议论着出事了。

乌蓁向来不理会这些,林以家却很有兴趣,凑过耳朵听。

”对,有个队员被绊倒了,挺严重的,当场就站不起来!“一个男生一口气喝完一瓶矿泉水,急急忙忙的说道。

”后来是被担架抬出去了,谁?这倒不清楚,反正是初三的“

”我认识他们班主任,初三四班的“另一个男生抢着说。

林以家心里莫名的戈登了一下,她挤到那个男生身边,”喂,那人叫什么啊?“

眼前忽然冒出了个素不相识的高个女生,几个男生都愣了一下。

”好像姓高,之前运动会的时候听到报过他的名字“之前那个抢话的男孩子跳出来说。

”是不是叫高达?“林以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为什么在颤抖。

”对,对,对,就是高达,怎么,你们认识?“

林以家转身就走。

操场上的训练被临时中断了,一些没看着热闹的同学还站在旁边的,伸着脖子似乎想要寻找什么。

林以家呆呆的站在那儿,操场上没有高达的身影。直到乌蓁拍了拍她的肩,她才回过神来。

”先回去吧,如果有事班主任也会在班上宣布的“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出言安慰,只能像平常一样淡淡的道。

”好“林以家心里有些慌乱,但是有乌蓁在,乌蓁总是能冷静的解决问题的那一个。

两人默默的吃完了饭,回到了班里,班级里已经议论纷纷。

夜自修开始时,班主任没有出现,数学老师丁磊走了进来。

”那个,同学们,相信大家也都听说了,那个,今天下午体育训练时,很不幸的发生了一些意外,我们班高达同学腿受了伤,现在班主任呢,还和家长一起在医院陪护,所以今晚夜自修就由我来主持“,教室里出现一片骚动,不久之后也便安静了下来。

可林以家的脑子里始终是嗡嗡作响,她不知道这几个小时是怎么过去的,等到躺在宿舍的床上时,才发现自己一直担心着这个傻大个。

班主任第二天倒是出来了,只是将数学老师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叮嘱大家注意安全,好好学习。

林以家在课后还是按捺不住去了办公室。

”你要病房号和医院地址做什么?“班主任一脸疑惑的打量着这个平时他不是很注意的学生。

”老师,我想去看看高达“林以家觉得这是自己回答老师最为真诚的一次。

”哦,你们关系那么好?“班主任的脸色阴晴不定,”关心同学嘛,是好事,不过你看看自己成绩,不要分心“

林以家隐隐明白班主任似乎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什么,但此刻她只有些着急,”老师,我肯定会提高成绩的,您能告诉我高达的医院地址和病房号吗“

坐在班主任隔壁的Lucy瞧了瞧林以家,提醒班主任道,”领导对这个也挺重视的,你们班里总需要派个代表去看望一下“

”这样啊“班主任听了Lucy的话,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了地址和病房号,”林以家啊,那你就代表我们班级去看看高达吧,记得买些补品,钱嘛回来报销“

”哦“林以家攥着那张纸,一声不吭的走出了办公室。

林以家走进病房的时候,高达正戴着耳机听歌。病房里放着三张病床,其他两张的旁边围满了亲属,他们除了嘘寒问暖以外,还顺便聊着家里家外的八卦,声音多了便有些吵闹。高达的病床在最里面靠窗,他一个人躺着,一条腿上绑着石膏绷带,高高的吊着,身边没有人,对比之下显得格外冷清。

一进门之后一帮老头老太便盯着林以家,一时之间她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喂,高达“只有那小子还眯着眼听音乐,没有意识到林以家的到来。

”诶,林以家啊!“高达的眼睛亮了一下,”你来看我了“

老头老太们好奇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打转,”达达,这是谁啊?“一个老太太笑眯眯的问道。

”哦,我哥们,额,不不,同学“

林以家被老太太的那句”达达“惊出了一身冷汗。

”嘿,她们跟着我妈叫小名“高达不好意思的摸摸头。

”算了算了,你是病人“林以家拨开床头柜上的花束,将自己买的一袋子零食放了上去。

”买了什么啊,让我瞧瞧“高达看到吃的便有了精神,很快便又萎靡了下来,”忘了现在忌口,这不能吃那不能吃的“

”你小子受伤之后混的不错嘛,都有人送花了,老子我长这么大还没收过花呢“林以家故意打趣道。

”这些啊,校领导来的时候送的,你说,光看又不能吃“高达叹息着看了林以家一眼,”我本来以为会派个肖兮来看我呢,没想到是你啊“

“你!“虽说不怎么高兴,但眼前这家伙还能开玩笑,林以家语气又软和了下来,”高达,你,你伤怎么样啊?“

”嗨,没事。练体育的,谁不受伤?“高达嘿嘿笑着,”现在有时间打游戏了!“

”达达,这是谁啊“一个中年妇女提着一个保温瓶和袋子走了进来,她看上去有些单薄,蜡黄的脸上有几分憔悴。

”哦,妈,这是我同学,来看我的“高达憨憨的说。

”阿姨好“林以家忙打了个招呼。

”哦,哦。同学啊,来吃个苹果“中年妇女在袋子中摸出了一个苹果,在衣服上擦了擦递给林以家。

”阿姨,不用了,我不饿“林以家推辞着。

”妈,她说不饿就算了,刚才护士让你们去医生那儿,爸先去了“高达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噢,好好,我这就去“高达的妈妈冲着林以家笑笑,”同学,你就在这儿先坐会,这几天都没有人来看他,达达老喊着无

聊“

”妈~“在父母面前的高达还像是个小孩子。

”我妈就这样,唠叨“高达看着母亲离开,脸上也轻松了一些。

”我妈也唠叨“,林以家也笑笑,接着给高达讲了一些最近班里发生的趣事。

”唉,你说平时训练不觉得,住在医院里反而觉得像你们这样当个普通学生也挺好的“高达的眼神有些黯淡,”不过那样我也进不了二中啊,你说是吧“但接着他又自我调侃着。

半小时过后,林生已经等在医院门口来接女儿,林以家拍怕傻大个的肩膀,说,”达哥,你努力康复,回来后我陪你打游戏“

”就你那水平!“高达不屑的切了一声,随后还是别别扭扭的说,”不管怎么样,林以家,谢谢你来看我,真的“

”谢什么啊,我们是哥们“林以家笑着,心里却有些发酸,”走了,回头学校见!“

她走出病房门的时候,看见高达的母亲坐在病房外的长凳上,正一口一口的啃着苹果。她身边的苹果分成两堆,一堆是鲜亮饱满的,另一堆却是长着大大小小黑斑的,而这位母亲,正一个人吃着那些开始腐烂的苹果。她看到了林以家,忙走了过来。”同学,要回去了?“

”恩“,林以家点点头。

”达达他,和你聊的怎么样了“母亲小心翼翼的问。

”他现在状态可好了,还能开玩笑“林以家笑着回答道。

”诶,这就好,他这腿伤的严重,怕是回不到体育队了,我还担心~“

林以家愣了,高达并没有说过这些,她也不知道这次受伤有这么严重。

”那个,同学,谢谢你来看他,我们家是小地方,达达他来到学校后一直没有什么朋友“她说着从袋子里拿出两个饱满鲜亮的苹果,塞在林以家的手里,”也没什么招待你,这苹果你就拿着,对了,有家长来接你吗?“

”有的“林以家低了头,这次没有推辞。

林生发现,从医院走出来的女儿似乎有心事。”怎么了,和同学聊的好吗“他揽着女儿的肩,关怀的问道。”恩,挺好的“林以家闷闷的回答,她想起高达曾经对自己说过今后想要成为一名职业运动员,在奥运会上为国家争夺奖牌。那时她还嘲笑这个傻大个说,未来那么远你怎么就知道自己能到达呢。而他的回答是,至少我现在已经进入校队了,这是成功的第一步。可是现在,林以家不知道高达的第二步在哪儿,又该怎么走了?

”爸,如果一个人忽然发现,自己可能不能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了,要怎么办呢?“

林生摸了摸女儿的头,不知不觉她已经长那么高了,”家家,人生是有无数种可能性的,重要的是相信自己,而无法成为最初想要成为的人,虽然残酷,正是人生的常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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