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镇小一年一度的运动会终于开幕了。
百米赛跑项目安排在下午,因此这时林以家还能够悠闲的趴在小学部二楼的走廊上观望着操场。主席台上坐着几位校领导和一些挂着一长串名号的领导,开幕式已经过去,主持人应薇薇正站在主席台前方播报着赛事进程。
虽然是上午十点钟,阳光已经十分热烈,夏天的阳光明亮肆意,映衬之下红色跑道更加鲜红。应薇薇站的笔直,她有着芭蕾舞的底子,身姿挺拔优雅。及腰黑发束成马尾,红领巾,白衬衫,墨蓝色的裙子,配上擦的亮亮的黑色小皮鞋,使人看了就心生欢喜。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原本雪白的脸泛着浅浅的粉,明眸皓齿,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林以家懒懒的躲在还未被阳光照射到的一角,眯了眯眼,想起不久之前黄黎和自己讨论过的关于仙剑电视剧里女主角的话,忽然觉得似乎也有几分道理,美丽的人各有各的美丽,但就打动人心这一点达成了共识,应薇薇像不像赵灵儿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虽然笑的一板一眼,但谁也不能逃脱那似蜜般香甜的梨涡。
男孩子们虽然经常捉弄小姑娘,但不知怎的总是不敢打扰应薇薇,他们只会在她周围打打闹闹,来吸引她的注意力。这时候的应薇薇则将背挺的笔直,她脖颈纤细,还未发育的线条柔软而美好,她或许注意到了,但依旧不转一下头或是往哪个方向瞧上一眼。男孩子们嘴上大声的开着玩笑,余光却都悄悄的落在应薇薇身上,他们还不懂这种奇怪的吸引力源自哪里,还没有想过追求或占有,只是竭尽全力的,采用最笨的方式想要让这份美好离自己近一些。
毫无疑问,应薇薇是个好看的女孩子,或者是这个班里最漂亮的女孩子,但更重要的是,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聪明如韦晋,几乎门门功课满分,却喜欢摆出一种好学生的骄傲模样。而聪明如应薇薇,她像个美丽骄傲的小公主,却从来不直接展现这一点,她会亲热的拉着每个女孩子的手,眉眼弯弯,笑容甜蜜,但又会和簿甜甜这样的笨孩子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她从来不主动接近男孩子,却又会在收到礼物时大大方方的说谢谢。
应薇薇懂得何时该收敛自己的美丽,懂得用微笑打动别人,她外貌出众却不做张扬打扮,成绩不错,性格不错,就不像个大家印象中美丽却骄傲的小公主了。班级里几乎没有人会讨厌应薇薇的,因为没有理由。但女生们的不讨厌是微妙的,她们看似热热闹闹的游戏,夸赞应薇薇的美丽,但心里还是会介意,这种介意出现在两人刚好买了同一条连衣裙,便要忍受时不时的比较,尽管这种比较往往没有恶意,或是出现在母亲不经意的夸赞,“你瞧瞧人家应薇薇”,久而久之,介意便累积成了芥蒂。
应薇薇是个聪明的女孩,可就是因为她太过聪明,或是对于自己的聪明太过自信,而忘记了当甜蜜的笑容与撒娇用过太多遍后,还是会产生抗体,况且身为女孩子,纠缠不清的小心思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接下来进行的是男子一分钟跳绳比赛,参赛者有~”应薇薇的嗓音正如她的外表一般甜美可人,林以家忽然想起朱珠的一句话,”怎么会有女孩子的声音像你这样“她行为举止像个假小子,连声音也低沉略为沙哑,因为这个让母亲朱珠介意了好久,”这证明我继承了我爸的优良传统“,这时林以家往往会拍拍胸脯,一脸自豪的说。后来她发现周边的女孩子嗓音各自不同,比如应薇薇清脆娇俏,黄黎柔软细腻,就连看上去蠢蠢的簿甜甜的嗓音也是呆萌的,唯独她的声音简直比男孩子还要男孩子,簿甜甜曾经夸赞她的声音道,”老大的声音一听就是老大!嗯,怎么形容呢,孔武有力?唉,老大你不要这么怨念的看着我“”饱经沧桑?“”老大,你不要锤我,你不喜欢我帮你找一个更好的“”哦,对了,义薄云天!“林以家看着簿甜甜狂翻成语摘录手册,嘴角一扯,重重的在她肩上拍了一拍,”好,非常好!“
林以家正在郁闷中,二楼楼梯口一个身影朝着她冲了过来,看到一头浓密的自然卷发就知道是同桌簿甜甜。
”老大,快下来!“簿甜甜气喘吁吁,没能及时收住,差点和林以家撞个满怀。
”你慢点不行啊,我上午又不比赛,在这里也能看啊“。
”唉“,簿甜甜一把拉过林以家的手,”现在是一分钟跳绳,韦晋参加了,你不想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不去。“
黄黎原来跟在簿甜甜后面,这时也软软糯糯的说道,”以家,一起来看看嘛。“
”天天看还看不腻啊“林以家懒洋洋的说道,话刚出口却觉得并不妥当,因为小黄鹂的脸可疑的红了,她这才想起之前给黄黎过生日时看到她和韦晋在一起,虽然当时没有问出口,还是隐隐觉得不对劲。
”这次可不一样,老大我和你说,韦晋体育弱爆了,上次体能测试跑个步就晕了过去,我可是专程来喊你看他出洋相的!“幸亏有簿甜甜打破了尴尬,”出洋相?那我是一定要去的!来,小黄鹂,我们走“林以家左手拉着黄黎,右手推着簿甜甜往楼梯下走。
此时的操场上十分热闹,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加油声,呐喊声,和裁判的哨声夹杂在了一起。还有几个偷偷从学前班部溜出来的小豆丁在一旁拍着手蹦蹦跳跳。几人好不容易扒开人群站到前方,比赛已经开始了,韦晋看起来确实有些肢体不协调,但虽然速度慢也在一个一个的往前追。
”还有倒数十秒,十,九,八,七~停“到了最后大家都拼着最后的体力越跳越快,韦晋也不例外,额头上冒出了虚汗。
这时负责计数的老师忽然转过头附在裁判耳边说了些什么,裁判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但还是带着歉意的宣布,”那个,同学们,实在抱歉,刚才的计数过程出现了问题,大家必须再跳一次了“
”什么嘛!“刚准备休息的众人哀声哉道,”因为时间排的很紧张,所以现在必须要重新开始,请同学们做好准备“
”哎呀,这太为难人了吧“黄黎小声抱怨道,顺着她的视线林以家看到了韦晋,他的额头上都是汗,韦晋也看到了林以家,他的嘴唇动了动,仿佛要说些什么,最终嘴角一抿,挪开了视线。比赛又重新开始了,大家体力有所消耗,速度和质量都明显不如上一轮。
”老大,你看,韦晋的腿都在颤抖“簿甜甜趴在林以家耳边悄悄说道,果然韦晋的腿抖的厉害,他这是紧张了还是不行了?”唉,我就说他弱爆了吧“簿甜甜有些得意,林以家也冲她笑笑,可左手却被黄黎攥的越来越紧,小黄鹂看起来怎么那么紧张?林以家的心里打了个问号。
随着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韦晋的脸涨的越来越红,阳光越来越炙热,一改最初的清爽变的有些焦灼,选手们也越跳越慢,可这时韦晋竟然还保持着原先的速度,眼见的他的脸由红转白,”停!“裁判终于喊了停止,”呼“身旁的黄黎也长长舒了一口气。
比赛结束后,围观的人纷纷涌向自己班的参赛选手,韦晋的身子有些摇摇晃晃,他环视了一圈,只看到了林以家三人,便转开视线,一个人沉默的慢悠悠的朝着教室走去。
”唉,他没事吧“原本想要来看洋相的簿甜甜忽然觉得有些心虚,低声嘀咕道。林以家看着韦晋一步一步的朝远处走去,觉得有些困惑。她一直觉得,这是个永远处于中心并且用尽手段让自己处于中心的男孩子,他成绩好的不像话,也努力的不像话。上课时他的目光永远是被牢牢的吸在黑板和老师上的,而下课时他也总是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奋笔疾书。和应薇薇不一样,他从不掩饰自己的骄傲,上一秒还对着班主任微笑,下一秒就能对着身边说闲话的同学板出一幅冷冰冰的面孔。韦晋或许是一个从小就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可是这样的日子会不会太累呢?林以家没有答案,她想,无论如何她是做不到这些的。谁知道呢,也许这就是好学生和她这样的坏学生的区别吧。
韦晋慢慢腾腾的走在桂花树的阴影下,此时此刻他是一个人的,孤零零的。人们在为胜利的英雄欢呼,为落榜的朋友送去鼓励,可是他既不是英雄,也没有朋友。刚才他本来是要放弃了,可他看到了人群里的林以家。这个喜欢捣蛋的差生冲着他在嘲讽的笑,他不能允许自己放弃,不能允许自己在一个不如他的人面前放弃,最后一刻他几乎要晕了过去,可他坚持住了。韦晋深深的呼吸了一次,空气中仿佛有泥土与树叶晒焦的香气,”没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我也不需要别人的理解“,他对自己这么说。
去年秋天,在一个桂树飘香的日子,林以家百无聊赖的望着窗外,有人在台上朗读作文。这篇作文的最后一句是,”燕雀渴望成为鸿鹄,可如果他们不理解鸿鹄的孤独,那就只能是痴心妄想“。林以家打了个打哈切,听到最后的署名是——韦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