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公子许久未曾见瑶儿了吧。”
姜旎旎笑着回应李溯那那一句寒暄,随即不动声色地瞥了正坐上喝茶的平姨娘一眼,她当真对这个平姨娘有些失望。
虽然占着当家主母的权利,却半分没有当家主母的做派,只管坐在上面硬生生地摆出一副威严,话也不会说一句,好生没有礼貌。
按理说,余芷瑶是嫡女,平氏是姨娘,该平氏给嫡小姐行礼。但妾室管家,有权在手就另当别论。
芷璎与李溯相互见了礼,芷璎又恭恭敬敬地给坐上的平姨娘请安。
姜旎旎动也没动,转而看向余灵雨。
笑道:“灵姐姐今天穿着,好生艳丽啊。”
今日余灵雨好似精心打扮过,一袭正红色绣杜薇花的曳地百褶裙,因还未及笄的缘故,只半绾了个圆髻,却在鬓边插了朵红色的杜薇,正巧与衣着交相呼应。
如此一番做派,别人看不懂还有情可原,在后宫中生活了三年的姜旎旎若还看不明白,当真是白活了。
多少女人为了见上刘珝一面,恨不能将全部家当化作首饰插得珠玉满头,恨不能以金丝银缕作衣,素红粉紫更是常色。
那些个女人,大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每个人的眼神,都像如今的余灵雨看着李溯这般。
女为悦己者容。
姜旎旎复又看了眼李溯。
这两人一红一白,一奢一简,倒有些莫名的不和谐。
余灵雨已是一脸羞赧地低了头,时不时地抬眼去瞥一旁一袭素衣的李溯。而那边却是一脸的平和儒雅,找不出半分不自在的感觉。
君子坦荡荡。姜旎旎再次暗暗点头,以他的年纪,若他对余灵雨的殷勤显得拘谨排斥亦或是反感,恰恰说明了他心中有鬼,反而这般自然,才是半点没有逾越想法的表现。
知了李溯的态度,姜旎旎可不打算任由着余灵雨欺负到自己同胞姐姐头上。
“不过——”旎旎拔高了音调,语气中瞬间带了些许冷意:“灵姐姐身为庶女,却着一身正红,岂不是逾越了?”
众人从没见过这样的余芷瑶,尤其是余灵雨,更是被旎旎那周身的威严吓傻了。
是她看错了吗?一向做事不经大脑,受了委屈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撒泼的余芷瑶,竟然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逾越?她当然知道逾越。除非是嫡女或者正妻,庶女和妾室是不能穿正红色的。可在这个家里,上下都是她娘亲说了算,若没有她娘亲,她余芷瑶又算的了什么?早就冻死饿死在街头了,她竟然还敢这样说她?
当着李溯的面,余灵雨不好直接发作,转身看向正坐上的平姨娘。
平姨娘这一辈子最大的忌讳就是姨娘的身份。好不容易熬到余知县的正妻死了,可这余老爷又病了,哪里还顾得上将她扶为正室,就算她现在主持了中馈又怎么样?没有户部批下来的公文,说到底她都还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妾。
可李家的公子在场,姜旎旎所说又句句属实,余灵雨的确是庶女身份,这事若放在京都,真的追究下来,她和灵雨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这李公子与余家有婚约,可是这婚约上可没规定一定是余家大女儿嫁过去。平氏还指望着自己的女儿能嫁到将军府去呢,将来李家飞黄腾达了,自己也好跟着女儿过好日子。
可不能让李家公子对灵雨留下不好的印象。
想到这,平氏挤了个笑出来,一面对着芷璎使眼色,一面说:“瑶儿,你错怪灵姐姐了,这衣服是你璎姐姐送给我们灵儿的,本来今日灵儿不想穿的,可璎儿说了非要她穿,还说李公子来,定要好好打扮一番才是。”
看到平姨娘拼命和芷璎挤眉弄眼,姜旎旎不禁有些明了。原来余芷璎在余家的日子是这般委曲求全,既然平氏敢说这些话,把所有的一切推到芷璎身上,就是料定了芷璎一定会背这黑锅。
还真是寄人篱下啊,只是这平氏母女二人好像是反了吧?这家里的一家之主还没死呢,妾室就这般欺负起嫡女来了?
不等芷瑶说话,姜旎旎已抢先道:“我竟不知,璎姐姐还有这般好的料子,用来做衣服?”
芷璎穿的是什么?素衣粗布,好歹知县的女儿,穿的连宫里的宫女都不如。那余灵雨身上的是什么?是扬州刺绣的锦缎裁制的,虽然是几年前的老样子,但对于湳林这样的小县城来说,已经是上品了。
既然芷璎让余灵雨好好打扮,那为何她自己还穿得粗布衣料的衣裳呢?
“璎儿……”李溯已不顾众人,执起芷璎的手,柔声道:“让你受苦了。”如此一句话,便是已经否决了平姨娘的一切辩驳,像是巴掌,啪得打在平姨娘脸上。
李溯不着痕迹地看了姜旎旎一眼,又轻声开口,问的却还是芷璎:“若是府上衣料不够,那么璎儿出嫁的嫁衣,不如就由将军府出钱裁制吧?”
“这怎么行!”顾不上许多,平姨娘已开口反驳。自古女儿出嫁,都是女方准备嫁衣嫁妆,既是传统也是吉利,哪有让男方准备的道理?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了大牙?到时指点的,还是她这个本就名不正言不顺主母罢了。
“可,本公子实在是不放心啊。”
姜旎旎只觉得看到李溯唇边一闪而过的笑意。他似有若无地看了看余灵雨,又看向平姨娘,故作苦恼地皱了眉。
这便是让平姨娘做选择了,要么承认自己忽视嫡女,要么承认自己家里备不起出嫁的嫁衣,左右都是要向李溯低头服软。
如今李家蒸蒸日上,马上就回京赴任,地位自然是高过余家的。平姨娘发作不得,只能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姜旎旎。
都是因为她,寥寥几句话就惹来这么多的波折,本来她是计划让余灵雨好生和李溯培养培养感情的,这下子不但感情没培养出来,怕是李溯对余灵雨的印象也不好了。
“是我忽视了大小姐,妾身在这里给大小姐赔不是了。”平姨娘到底还是选择低头服软,也好过到时候从将军府送来嫁衣,丢人强些:“妾身以后定会好生照顾大小姐,还请公子放心。”
姜旎旎不禁在心里啧啧叹道,果然小门小户家里的斗法还是无趣啊,若这一幕出现在姜家,不同妻妾的身上,定会上演不同的戏码。
有人会就此哭诉,唱得李溯这个角色同情得掉泪;有人会颠倒黑白,把明明无理之处说的处处在理;还有人会在那衣服上做文章,最后变成穿那衣服本身就是遭人陷害,闹的阖府上下都要彻彻底底搜查一番才肯罢手。
无论哪一招,都比平姨娘母女高明许多了。
想到姜家,旎旎忽然又想起自己一母同胞的兄长和妹妹。
当初姜家落难,姜府被抄家,父亲被判斩立决,母亲随之殉葬。姜家上下奴仆全部变卖,男丁充军流放,女子卖之为妓……
姜家上下除了庶姐姜柔煦,无一人幸免。
不知大哥与小妹,现在又在哪里?
“瑶儿?”
又在愣神。旎旎竟不知何时,李溯正在叫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得回头,啊了一声。
李溯笑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旎旎虽有些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避到了正厅西小阁的偏房里。
李溯的第一句话便是:“瑶儿妹妹,你是否不愿意入宫选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