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的眼神委屈起来，任凭母亲快速将她拉走。
欧阳天晨没敢抬头看。
他明白了为什么出过城的大人们说出的话都那么阴暗，明白了他们为什么对长老们那么不尊敬。
因为狱城人这个身份注定了他们会屈辱着活着一辈子。
欧阳天晨猛的抬起头，看着大街中央那个小女孩漏掉的花，缓慢的上前，捡起它。
四周突然传出尖叫，欧阳天晨紧紧的将花攥到手中的那一瞬间抬起头，马车已经到了眼前。
然而他自己都非常惊奇，死亡来临的这一刻，他心中竟然一点都不畏惧。
就在那近与咫尺的距离，马儿的双蹄悬在空中，不动了。
欧阳天晨愣愣的望着，身子完全不听使唤，动弹不得。
“还不快让开！”
轿子内传来一声怒吼。
明明是个女子的声音，竟如莽汉般响亮。
这一声把欧阳天晨喊愣了，呆在了原地。
掩盖轿车的帘子猛的被掀开，满头精致的步摇闪烁，在阳光下闪着欧阳天晨的眼。
“金大小姐！”远处的人群里传来一声惊呼。
这……难道就是……
想不到那么粗蛮的声音下是一张这样精致的脸。
果如书中言，皇家女子面若玲珑，妆如红玉，气质风流有韵，举止见与旁人果真不同。
这些羡煞了多少一旁女子。
大小姐看着欧阳天晨，皱着眉，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敢问小姐是否来自莱城？”欧阳天晨反应极快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直愣愣盯着她。
这神情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期盼似将溢出。
“看到郡主怎么不行礼！？”从轿子里探出一个丫鬟样的脑袋，长得倒是甜美，却也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盯着欧阳天晨实实在在磕完三个响头，金允满意的点点头，道：“你就是今年提榜的那个狱城少年吧，我便是你将要投靠的莱城郡主——金允。”
“金郡主，小生名为欧阳天晨，。”欧阳天晨低下头，从怀中掏出推荐信，用手将那已皱的封皮平了平。
“温大人，倒是细心。”金允扫过内容，赞叹一句。
金允看着这个少年认真的样子，倒觉得新奇。
“那就当温大人欠我一个人情好了。”金允转身入车内，挥手道，“上马。”
欧阳天晨谢过郡主，绕过侍从，一只脚刚踏上马车，丫鬟一惊，反应极快的一脚把他踢了下来。
金允皱眉，低呵道：“我让你上马，没让你上车。”
欧阳天晨一愣，有些尴尬的退后几步。
上马……?
莫非，是让我坐在前头，当马夫?
“快上马，莫要浪费时间。”金允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欧阳天晨双手在长长的衣袖中扭捏起来，看着金允着实不自在，还有一丝隐隐的无语和不安。
“我不会骑马。”
……
一路上，金允死死盯着看似安安稳稳坐在对面的欧阳天晨，然而他像是刻意避开她的目光似得，竟开始闭目养神。
“你多大。”
“方十七。”
……
又是一阵沉默。
那丫鬟突然说道：“小姐，要是老爷一会儿看到他从车上下来，可如何是好。”
“小柔，行了。”金允呵斥道，“不必这样，太过世俗，这少年虽是狱城出来的，但不像阴险小人。”
欧阳天晨忽然很想笑，这样一个凶巴巴的丫头，真是浪费了小柔这个好名字。
嘴角刚刚有上扬之势，又听小柔道。
“小姐，你不要忘了，二皇子前些日子还来提亲了呢，不给他们撞见了，老爷又得嚼舌根子。”
“别跟我提这茬，”金允抬起手，有些粗鲁的打断她的话，“想想都心烦。”
“金小姐只是郡主，怎么跟皇家的人扯上关系？”欧阳天晨有些好奇。
小柔白了他一眼：“我们家小姐，可是祖冰皇南玄子的嫔妃的后裔，要不是当今天下的皇后娘娘太忌惮，也不至于落到莱城……”
“够了。”金允皱皱眉，冷冷的再次打断她的话。
小柔也是个知性之人，识趣的闭上嘴。
一室沉默。
四周有兵器相互碰撞的声音，想必是入莱城了。
欧阳天晨经一路颠簸，早已浑浑噩噩，欲掀开窗帘透透气，金允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欧阳天晨一愣，少女的纤纤玉手正搭在他粗布做的衣袖上。
金允当即松开手。
“郡主，男女授受不亲。”欧阳天晨别过眼，脸颊有一丝难掩的绯红。
金允没有理会，对着欧阳天晨一脸认真：“不要给我惹麻烦，外人看到不太好。”
沉默一阵，金允却又长叹一声。
“今后，其实也不必如此，未来都同生共死，苍茫地界，也不外乎我们几个，免了这众生口舌，也不必避嫌。”
小柔在一旁整理箱内的随身首饰，突然感慨：“小姐，您就甭提这事儿了，想起来我都替您不值。”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金允抬头仰望天空，欧阳天晨趁机睹向她，眼底净是平静与释然。
欧阳天晨心中猛然一惊，心跳的有些难以抑制。
这话有问题。
“金郡主，此话可否明示？”
金允抬眼望向他，小柔皱眉正想说话，金允抬抬手拦住。
“看来朝廷真是心机重，把人从狱城连哄带骗带出来，却不知道自己要赴死。”
“赴死？”欧阳天晨双眼刹那间大如铜铃，不能相信朝廷竟撒下如此弥天大谎，“温大人说过，我们半生努力，将来会在朝野里出人头地。”
“温秋庭说的？呵，你只能在史册上名流千古，其他不必想。”金允摇头，帝王谎于百姓，情何以堪。
“不可能的……”欧阳天晨在马车内猛的站起，车夫狠抽了几下马鞭，轿子便猛的摇晃起来。
“坐下！”金允怒斥，“这是闹市，不可忤逆，切莫伤及行人！”
“金郡主！我不会去赴死的，我有爹娘，我很努力的，读了很多很多书，朝廷需要什么样的人我都可以学，史书上的帝王都是任用贤才的！”欧阳天晨渐渐情绪开始激动，突然猛的抓住金允肩头。
金允沉下头，她不知道该如何和这个失控了的少年解释，她知道这样很残酷，可也是没办法的事。
命中注定，哪有改去的可能？
这个少年眼神涣散，开始有些得寸进尺，猛的松开手，转身向车门处挪去：“我要下车！”
“小姐！”小柔在剧烈摇晃的马车中抓稳金允，“如何是好？”
金允撑开手，指尖一丝微凉的气焰蹿起，跳出一寸高。
欧阳天晨手试图去抓住门帘，金允掌风劈过，气焰猛然蹿进欧阳天晨脑后，少年像是突然被泄了力似得，砰的一声跌倒在地，不动了。
许久，才响起几声微弱的疲惫的呼吸声。
金允抬手扶额，头隐隐发疼。
小柔有些担心自家主子，撇了一眼被风吹开的窗帘。
小柔抬手拭去额间的汗：“小姐，我们马上到府邸了！”
金允面露疲惫，也像是精疲力尽一般，许久吐出两字：“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