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刘小招就来到陆北秀的家。开门的是王实木,看到刘小招突然出现在门口,有点吃惊。刘小招劈头就问王实木,秀秀在家么?王实木说在啊,进屋来坐吧。刘小招说我不进去了,你让秀秀收拾完就出来找我,我在外面等她,有事跟她说。王实木应承着回到屋里去喊陆北秀,陆北秀就跑出来说,我正洗碗呢,你进屋坐一会儿。刘小招说,我要单独跟你说个事。我们去外面说。陆北秀一听,看了一眼王实木,就说我跟小招出去说点事,你把碗洗了吧。
刘小招和陆北秀一路走到了家属院的西门,在旁边的阅报栏前才停下脚步。陆北秀说小招姐,出了什么事情啊。刘小招拉着陆北秀的手说,到今天为止,你收到过什么信没有?陆北秀摇摇头。刘小招又问,也没有收过纸条?陆北秀说,没有啊,什么都没有收到过。刘小招说,那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你如果收到任何信,纸条或者礼物,都不要打开,直接拿来给我,清楚了没有?陆北秀说,知道了,出了什么事么?刘小招说,出了一个事,和你有关,但我现在不能告诉你。等事情解决完了,我再告诉你,好么?陆北秀说好的,小招姐你说得我有些害怕。刘小招说,你不要怕,我必须阻止这个事情发生。你按我说的做就行了。还有,我跟你说的这些,不要让王实木知道。陆北秀说,刚才你那么紧张地跑来找我,又不肯进屋去坐。一会我回去,王实木肯定要问我的,我该怎么说。刘小招想了一会儿说,你就说我听到关于我的很多传言,有一个关于赵大勺给我写情书的,让我很生气,就来问你听说过没有。陆北秀说,好的,我记住啦。
李有顺送完张来福,回到家里,发现老婆已经睡着了。他打开台灯,把那张纸条拿在灯下,又看了一遍。回想起酒桌上张来福关于后背的一番妙论,以及用陆北秀举例说明,加上这个纸条。他想张来福要去追的那个人,身材一定和陆北秀差不多。本想明天再告诉老婆,见老婆翻了个身醒来了,就说你精神一下,我给你讲讲今天请客的事情。她老婆说,你讲嘛,我睡着听就好。李有顺就一五一十开始讲,讲到这张意外拾获的纸条,李有顺老婆精神了,她翻身坐起来,要过纸条来看。说这个张来福,连个约会的条子都不会写,酸溜溜地写什么诗哦,女人哪里懂得诗,还不如多写几句甜言蜜语,比如“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还更好。李有顺说,不知道他追的人是谁,肯定是咱们厂的人。李有顺老婆说,你小看张来福了,你把这首诗每一行的第一字念一念。李有顺就念出“北、秀、可、人、心“,说原来他要勾引陆北秀。李有顺老婆说,你小声点,不怕被人听到么?李有顺说,我怕什么,又不是我要勾引人家老婆。李有顺老婆说,你不怕,张来福还怕呢,嚷嚷出去,王实木还不跟他拼命?李有顺说,他和陆北秀好上了,王实木肯定会知道,这个命啊,早晚有一拼。李有顺老婆说,我们要想一想,这个事情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李有顺说,我带这个纸条回来,就是跟你商量一下,你说怎么办才好?要不要给张来福送回去?李有顺老婆说,你这个呆子啊,你还想给回张来福?你想一想,他这样的秘密被你知道还行?这个纸条就当是他丢了,跟你没关系,他要真勾引陆北秀,再写一张就是了。你现在只能当你没见过这个纸条,晓得没?李有顺一拍大腿说,毕竟是我老婆啊,水平就是高,那把这个纸条烧掉算了。李有顺老婆说,烧掉?你这个呆子,你应该藏好,以后哪天张来福对你不好了,你还可以拿这个纸条出来,他这是作风问题,把柄在你手上,你就主动。
星期一的中午,赵大勺风尘仆仆又沮丧失落地回到了厂区。他刚从广州回来,而且由于没有卧铺票卖,他只能选择了长途硬座的旅行方式,这让他连续48个小时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一直在摇摇晃晃和半梦半醒之间。半醒的时候,他依稀记得有人经过,而且伏下身来,跟他说了些什么,半梦的时候,他依稀记得刘小招也在火车上,她走过来对他说你是这一站下么。还没等赵大勺回答,她就拥抱了他一下,然后就走了。火车在黎明时分抵达郑州车站时,赵大勺已经睡意渐消,他起身去了一趟厕所,一摸口袋,发现自己的钱包不见了。
钱包里有100元公款,还有一些报销票据,这些万万不能丢的东西不翼而飞,让赵大勺惊慌起来。他跑去找乘警,又找了列车长,于是相连的几节车厢里的人在石家庄站都被叫醒,列车员以查票为名展开了地毯式检查,而且还清扫了一遍车厢,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也没有发现赵大勺的钱包,无论是装满钱的,还是空无一物的。乘警对赵大勺说,你再回忆回忆,是不是掉到蹲坑里去了,如果掉下去的话,你的钱包现在还在郑州铁路局地段的铁轨上,只能让巡道工们去找了。
赵大勺不可能再去郑州铁路局发动巡道工们,他只能自认倒霉。他走出北京站的时候,还在回想这个大意失荆州的夜晚,极有可能的事实是在他正专心致志地梦见刘小招的时候,列车上小偷乘虚而入,偷走了他的钱包。这个小偷有可能是一个男人,也可能是一个长得像刘小招的女人,要不然他不会感觉到是刘小招在跟他说话。现在的关键问题是,他怎么样把公家的这笔款给补上,赵大勺想,既然丢钱包跟梦到刘小招有关,这笔帐可是要算到刘小招头上。既然这笔帐应该算到刘小招头上,他决定先找刘小招借钱去还,以后他挣了钱,就还给她。如果刘小招不肯借,他再想其他办法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赵大勺在工厂的饭堂等到了刘小招,跟她说要跟她谈个事,刘小招想到的当然是那封真挚的情书,就说很重要的事吗?赵大勺说非常重要。刘小招说那你来吊车上找我吧,我下午都在的。赵大勺说那就下班吧,下班后你先别走,我过来找你。
下班时间是下午6点,可是赵大勺直到6点10分都没有上来,刘小招心里有点奇怪,难道赵大勺就这样不去珍惜来之不易的见面机会,可他看到她的时候的那种眼神,表明他太想见到她了,既然这样,迟到的赵大勺一定有原因。6点15分,铁梯响起了脚步声,赵大勺终于来了。
推门而入的赵大勺一脸疲惫。刘小招说你迟到了。赵大勺说对不起,我回去拿礼物去了。刘小招说,你给我买礼物干什么?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不对头,一个要追求你的男人,给你写了情书,然后现在买礼物再正常不过了,就又说什么礼物啊?赵大勺打开手里的精美盒子,刘小招看到里面是一块手表。赵大勺说,瑞士罗马表,我在广州买的。刘小招说我不收,这礼物太贵重了。赵大勺说你不收,我可就更惨了。刘小招说你惨什么啊。赵大勺说别提了,我为了给你买这个礼物,把钱包丢了。里面有100元公款,还有一些报销的票据,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办,你再不收下,我不是更惨了么?刘小招拿起手表来看了看,又放回盒子里,说那我收下,这样你就不惨了吧?赵大勺说,你收下表,还要借我200元钱,让我把公款先还上,我才不惨。刘小招一听就来气了,说你倒是不惨,我可惨了,我存折上一共就230元,都给你,我去喝西北风么?赵大勺说,我只借200元,你还可以剩下30元,怎么会喝西北风呢?刘小招现在不仅后悔答应见赵大勺,更后悔自己把存折的数目说得这么老实,就说我可以借给你,但是你必须还给我300元。赵大勺说没问题,还400元都可以。你这是救我的命,400元算什么。刘小招说那就立个字据,写清楚,按上你的手印。赵大勺说那好,你写,我来按手印。刘小招拉开抽屉,看到张来福当时留下的那个笔记本,就又撕下一页来,在上面写:
借款字据
今天刘小招借给我200元,答应日后双倍奉还。
借款人:赵大勺
赵大勺举着食指,说没有印台,怎么按手印啊。刘小招又打开抽屉,拿出一支口红,抓过赵大勺的手指,把口红均匀地涂在上面,然后说按吧。赵大勺边按边说,我怎么觉得我像是杨白劳,你像是黄世仁呢。刘小招瞪了赵大勺一眼说,你才是黄世仁,又说,你不是黄世仁,你是黄鼠狼,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趁我还没开始后悔你赶紧给我走,过一会我后悔了,你的钱就别想借了。临出门前,赵大勺问,我在北京饭店给你写了一封信,你收到了么?刘小招说,收到了。赵大勺说,那我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