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时候,天依旧还是暗暗的,人们还都在暖和的被窝里酣睡着。
大佬车终于徒步走回了自己熟悉的那条街道。
他知道他的女人此时正在酣睡;他也知道他不能这样一身血衣的回家;他更加知道他从昨晚开始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一条只可以自己独行的路......
此时,他绝对不能让他的家人甚至熟悉自己的任何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所以,他没有径直走向自己的家,而是趁着天空泛白,视线模糊之际,转头窜到了职工俱乐部的后墙。
职工俱乐部,对于70~80年代的工厂职工是唯一的娱乐场所,依据工厂的规模,俱乐部也有大小之分,大的职工俱乐部可以看电影甚至组织文艺汇演,小的职工俱乐部只能满足职工的棋牌娱乐。而大佬车他们厂的职工俱乐部就是小的,只能在这里下下象棋,打打扑克,吹吹牛而已,但就是这样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俱乐部,依旧是大家吃完晚饭之后,蜂拥而至的地方。
职工俱乐部的后墙和俱乐部之间有一条大约只能够一人侧身钻入的窄缝,由于狭窄并且另一头是堵死的,导致这条窄缝就成了卫生死角,自然成了大家晚间娱乐时小解的场所。
大佬车侧身钻入后墙的窄缝,溜到尽头,调整姿势蹲下身子,好像在地上挖着什么......
大约10几分钟......
清晨的霞光缓缓从东方惺忪睁开,晨风微微吹来,吹散了昨夜后墙里众人小解后的腥臭;吹动着一颗颗晶莹透亮的露珠顺着被众人滋养的绿油油的叶面上滑了下来,并欢快地跳跃着。
大佬车就像那颗露珠,晶莹透亮的、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跳出后墙......
他先四下张望了一圈,然后回头再次看了看后墙的窄缝,再次查看了下自己的秘密,最后拉了拉自己的衣角,挺了挺身形,径直走向家的方向......
也不知睡了多久,大佬车终于睡醒了,他翻身下床,揉了揉自己的睡眼,看看了四周,屋门开着,但屋里没人,然后,他顺手端起桌上的大茶杯,咣当咣当的牛饮起来,茶水温温的,不冷不热,而且不多不少刚好够一口气饮净,
放下茶杯,他又伸手拿起桌上罩饭的笊篱,笊篱下一碗饭,一盘菜,还有一双干净的筷子......
大佬车放下笊篱,冲着门口屋门的方向喊了一声:“你吃饭了吗?”
“吃了......”回答虽然简短,但是透着暖暖的温柔,随着回答,他的女人进来了,手里拿着一条拧干的热气腾腾的毛巾,袖口挽到手肘,小腹维隆。
女人微微的低着头,把毛巾递给大佬车......
大佬车接过毛巾,草草的擦了擦脸,递回毛巾,眼神完全无视女人的存在......
他一边穿上衣服,一边依旧无视的说道:“饭留着你吃,我出去了......”
“恩......”女人依旧微微低着头,轻声答应道。
就当,大佬车出门的时候,女人忽然微微问道:“那个?......”
还没等女人说出来,大佬车回身从口袋里拿出10块钱和5斤粮票,轻轻的放在桌上。
“那个.....这是昨天我出去干活挣的......你有空再买点肉......”大佬车撩起屋门的布帘子,走出家门......
大佬车的女人就是这样一种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无论自己的男人怎样,都依旧沏好茶水,递上毛巾,留最好的吃食给他,也许外人会觉得她是欠自己的男人的债,因为她背负着那个臭臭的名号——破鞋。
大佬车就是这样一种男人,他言稀,只为隐藏不可告人的那些谋生养家的恶行;他少食,只为给自己怀孩子的女人多些吃食;他无视,只为配合自己女人的心情,让她不至于感到偌大的压力。
有时候就是这样,一个惭愧的人在接受他人的热情关爱的时候是一种重重的负担,因为惭愧会告诉她自己,她就是来赎罪的,她无法也不敢去真真的接受自己男人对自己的爱,也许一个孩子,生一个这个男人的孩子,就真正的还了她这身的债......
大佬车文化不高,他没法用言语或者文字去沟通和拉近这种深深的隔阂,他知道自己女人的负担和惭愧,他想用自己的一切去帮自己的女人赎罪,他坚定的相信赎罪的方法就是:有钱!有很多很多的钱!为了钱!为了自己的女人不再低着头!哪怕要献出自己的生命,他都无怨无悔的走上这条贪婪的不归路......
也许,我们真的无法去评论大佬车的错与对、真与假,因为这些一切的一切,根源就是他和她的女人,彼此今生都不敢说出的那句话:“我爱你!”
......
大佬车出门不为别的,为的是去收获昨夜的富贵,但他不曾想到的却是去收获自己的恶业!
8、9点钟,俱乐部正是人头攒动的时候,热闹非凡。
“大佬车!!来来来!你个臭棋篓子,杀一盘!!”一个棋友招呼着。
大佬车是他的外号,这个外号就来自于俱乐部的棋盘上,他确实是个臭棋篓子,因为他只会用车(jv),只爱用车(jv),而且最可笑的是只要自己的车(jv)被吃了,他就会怒发冲冠的甩棋重来。
因为他用车(jv)的技法非常固守,有人就说:“哎!你用车(jv),用的好老呀!就三招,你说你能不输吗?”说的多了,他就在棋友中有了‘大佬车(jv)’的外号,这个外号只在棋友中口口称颂,语气调侃......
但是在他结婚,娶了那个女人之后,他的这个外号就升级了,棋友们不再因为他的臭棋而称呼他‘大佬车(jv)’,而是,都在私下这样流言蜚语:“大佬车(che)为啥叫大佬车(che),你们知道不?因为他的女人是大破车(che),车(che)大!谁上都行!!!哈哈哈!!”。
从那一天开始,棋友称呼他‘大佬车(jv)’时的语气依旧调侃,而且夹杂着浓浓的嘲弄!!!
“今天不下了,棋臭!我就是看看......”大佬车语气平和,面带微笑的找了个靠近后墙的窗户位置坐下,看别人下棋。
他不是来看人下棋的,他是要盯着自己的秘密,他怕有人莫名其妙的会钻进后墙窄缝,发现自己的富贵。
他就这样留意着窗外的后墙,留意着每一个去小解的棋友,留意着每个人在后墙小解时发出的哧哧声。
10点30分,俱乐部和平时一样赶人关门了,人群里熙熙攘攘的讨论着谁棋臭?谁厉害?谁赖皮?慢慢各自散去......
大佬车没有走,他走到俱乐部后面,将身子藏入灯光的暗处,毫无声息的等待着......
大约午夜,四下安静的只剩下大佬车自己的呼吸声,他慢慢的走出暗处,像一条鲶鱼一样溜进后墙的窄缝......
他找到昨日埋藏富贵的地方,找个半根树杈,慢慢的抛开了地面的虚土......
很快,他就挖出了,自己的那个鼓鼓的黄军背包,他慢慢的打开面前的背包,小心而且谨慎的又回头瞅了一眼。
“啊!......”大佬车翻开背包的的时候,受惊失声的叫了一声。
只见,那鼓鼓的黄军包里,装的那里是什么富贵???
翻遍了里面也没找见昨夜自己匆匆装入的钞票和粮票!!
包里除了自己那套开锁的工具和一把沾血的撬杠,就只发现了,一大团报纸团,还有报纸里包裹的......一双红皮鞋!!!!
大佬车失忆般的不知所措的拿起团起的报纸团,双手颤抖捧在面前......
在月光的照耀下,突然!一个熟悉的面容印入眼帘!
只见报纸团上皱皱巴巴的印着一张照片......
就是那张照片!!!那张的寻人启示的照片,而且照片中的女人,正眼神诡异的盯着自己!!!
大佬车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如同触电般的弹起,着魔般的抓起报纸,用力的裹起那双红皮鞋,疯狂的向高墙的墙头摔了过去......
也不知是不是用力的角度不对,报纸团包裹着红皮鞋,并没有如愿以偿的越过墙头,而是重重的撞在了墙头的砖上,“砰”的一声,报纸团飞散,俩只红鞋一前一后的,重重的摔在大佬车的头上!
他彻底愤怒了!歇斯底里般的一手一个的抓起红皮鞋,再次用力甩向墙头,见两只红鞋纷纷摔过墙头,他弓下身子,四下慌乱的抓起散落的报纸,团成一团,用力的扔过墙头.....
最后,大佬车慌乱的将自己的工具和撬杠装进沾满血迹的背包,拿起背包准备离开......
忽然,他又想到了什么,转身将沾满血渍背包埋回了虚土里面,然后匆匆的磕磕绊绊的蹭出了窄缝,顾不得身上的灰尘,冲向自己的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