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底。
夜。
月色朦胧。
风卷尘土飞扬。
暮地。
朦胧圆月之内发出一道耀目的光泽,这设在那飞扬的尘土之上,尘土四散,朦胧的圆月如同扯起了掩盖着它的那层面纱一般,瞬间变的明亮,似乎月光下根本就不曾有过任何的改变,但事实上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改变。
尘土散去,露出了两个人的身影。
杨帅站起身,拍了拍身体上的尘灰。与秦军交战时溅在衣衫上的血迹还依稀可见,想想被数十万大军围攻的一幕幕,他的心中还不时地抽缩。抬头看了看四周,知道已经回到了落英峡底,心中才稍有安抚,只是不知道为何,身边的程郎始终都没有出口。
“程前辈,我等已经回到了……”伴随话音,目光落在了身边的程郎身上,顷刻之间,满面尽是惊讶之色。但见当初那风度翩翩之青年模样此刻早已不知所踪,在他身边站立的,乃是一个白发须冉的老叟,肌肤抽缩,看上去足有九旬之上。他身体一震,向后连退三步,仔细打量老者,许久之后才惊讶问道:“你,莫非你便是程前辈,何以你会变成如此模样?”
程郎如同一个痴人一般目视着面前的山崖,不知过了多久,才茫然的道:“六十无限时光美,唯有痴心乃长存,不想一念万俱灰。尚是能令时光倒流又能如何,得到的不过是更堪之事实。早知如此,何必固执强求。”
杨帅明白,一个人足足六十年都固执的追求着一件事情,此刻得到的是这样一个现实,在他心目中那个执著追求的那个人是如此,内心中的那种孤独失落任何人在一时间都难以接受,程郎又如此表情也不为过。一时间,他忽然觉得面前这个人很可怜,似乎是属于踱世的那种可怜。
“程前辈,既然此事已成为事实,你又何必强求这件事情的结果。就当你不曾有过如此师妹……”
“吱吱……”
他的话音未落,远处那只白猿已经怪叫着冲过来,面上甚是欢喜兴奋,跑近程郎,用那身绒毛不断的蹭着程郎的身体。
程郎微微转过头,看了看它,面上忽然闪现出一丝笑容,爱抚的***着它的绒毛道:“人去物何留。即便是天下所有的人都离我而去,你也不会丢弃我这个愚昧的可怜之人。好,即便人不可轻信,我便只信你一人。”说话之间,根本不理会杨帅,拉着那白猿的爪子,向山洞之内走去,步伐蹒跚,再不是那个精神奕奕的青年。
杨帅茫然的叫了一声,向前冲了两步道:“程前辈,晚辈……。”
程郎慢慢的站住了身形,没有回头。“此处再无任何留恋,你来自何处,便去何处吧!这里并不适合你之生存,历史无法改变,你也不可以改变,因为你才是真正举世无双的天下兵马大元帅韩信,那个书写汉朝历史的大将。没有你,历史会崩溃,至于你如何去纪录历史,唯有你自己清楚。且尚有《汉韩遗墓》在身边,有朝一日,你定可享受荣华富贵,你走吧!”
“可是。”杨帅道:“晚辈的确想早日离开此处,只是如何离去?”
程郎一愣,终于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一番杨帅,忽然间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了苦涩,在这山涧之间回荡。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停止笑容道:“本见你秉性聪颖,相貌初众,却不想如此愚蠢。若此处无路,你又如何能到此处。天下间本无路,既有路自然有来有去。之前你不会任何武术,自然无法离去,此刻这等山涧,还能制约你的一切吗?”
杨帅心下暗骂自己愚蠢,当初就是自己不会武功,才出不了这山涧,会了一些之后还曾经企图离去,却无法出去,此刻自己已经完全的掌握了艺字诀上的功夫,利用攀登等技术出去根本就不成问题,何必要问他,自找没趣。
想了一阵,看了看四处的情景,不由一阵心酸。如何说他来到此处也有一段时日,与那白猿以及程郎都有一定的感情,且在战场同声共死,感情非浅,此刻真正要离去,不免有些伤感。但转念想到外面的冉琪公主,想到还要想办法回到自己的时代找到马英明,这种离别自然就成了必经之路。
想到此心中自然坦然了许多,向后一退,屈身跪倒,冲程郎三拜。“程前辈,此次晚辈能够修习汉韩遗墓艺字诀,学会此时代的话语,完全有赖于程前辈教诲。此刻晚辈离去,不知他日可否再相见,晚辈更不知可有机会回报前辈,特叩首三拜,以谢此情。他日杨帅封将拜帅,定然会来此风光接出前辈。”
“哼哼!你封将拜帅,与程郎有何关联。倘若你真的可以力战暴秦,救天下与水深火热之外,便是程郎心意。”说话之间,已经拉着白猿走进了山洞,山石合并,再无任何迹象。
杨帅见他离去,这才站起身,再次打量了一番四周景物,紧了紧后背上的那个黑色布袋,手提长剑转身绕过数座大山。
这一次不像上次那般狼狈,灌木丛不过几个闪身已经掠过,立身于山涧之下,抬头一望,山崖依旧高耸入云,凭借自己的本领,或者即便是武功再高上几十倍,也无法出去。顷刻间,他所有的凌云壮志尽数消失,看来自己所想的事情依旧是太过简单,这一切根本就是武术所不能够达到的。
“该死的东西,变成了一个老翁还喜欢耍人。”骂了一声,四下看了看,哪有什么出路,唯有四周的花草碧绿的出奇,条条藤叶顺着山崖落下。记得上次来此的时候,这些花草都是枯萎的,那些藤叶更是清脆,一扯即断,而此刻一拉藤叶,坚韧无比,完全可以承受住他的重量。
猛然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一般哈哈大笑。看来之前程郎并不是不想自己出峡底,而是那个时候即便是他也没有办法出去。说要靠武功离去,隐隐就是想拖住自己一段时日来研究那时光逆转之法,没想到错打错着,在这段时间里,令他修习了汉韩遗墓的艺字诀以及兵法决,武功倍增。此刻,程郎定是知道这些藤叶长成,漫步了整个山崖,所以他才会放自己离去,说起来也是用心良苦。
这样想了一阵,心中不由更加对那程郎感激异常,回头看了看那山洞方向,暗自下决心,倘若有一天自己真的不能够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那便回到这里,与程郎混混谔谔的度过余生。
想罢一切,在衣衫上扯下一块布条,将锋利的长剑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好,背在背上,抬头看了看距离地面最近的一段藤叶,足足有十丈的距离。当下提动真气,身体向上一跃,在五丈的位置上,脚尖一点石壁,身体借势向上一蹿,抓住那根藤叶,不加喘息,有向上一纵,抓住另一根藤叶。
如此几纵几落,人已经站在崖边。
足足大半年的光景,终于可以吸收到崖上的空气,一时间不由心旷神怡,闭上双目深深的吸了口气,返身再看峡底云雾缭绕,不知道自己如此纵上了多高的山崖。
“终于出来了,不知道此刻冉琪可否还在落英峡。”顾自问了一句,正要转身离去,忽闻远处穿过几声哭泣的声音,虽然很轻,借着风势传入他耳内却很清晰。他一惊,顺着哭泣声望去,但见前方漆黑一片,哪里有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