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时候,家里养过一条黑色的农村大土狗,特听话的那种。狗狗体大肉肥,总是喜欢趴在院子里,四仰八叉,在那儿晒着太阳,完全不顾及自身的形象。
大土狗是公的,每每发情时,就会像我发出呻吟的声音,好像我能为它找一个同类为它解决生理需求。那是1998年,家里条件不好,我们自己都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更别说能把小黑给喂饱了,小黑是爸爸给他起的名字,虽然土,但也配得上它那土气的样子。
叫他小黑不光是它有着一身黑色的毛发,主要是它就像好久没有尝过女人味道的男人一样,一到晚上荷尔蒙就膨胀,整个雄性激素冲到脑门,特兴奋。
小黑被抱回来时,又瘦又小,整个病怏怏的,我们全家人都不管它,可这货生命力就是那么顽强,愣是挨过了饥饿。长成又胖又可爱的大黑狗,两年不到体大肉肥。
狗狗的发情期要比人早很多,八到十个月就可以从处狗变成真正的狗。想想特不公平,要是人能在八到十岁就可以从处男变成男人,那就没有那么多强奸犯了。
九个月,大土狗看上领家一只小母狗——多多,于是回来开始无精打采,六神无主。喂它什么都不肯吃,只嚷嚷要从院子里跳出去,约会它的小情人。于是屁颠屁颠跑到我的身边围着我打转。不时用嘴咬着我的裤脚,好像在说:“快放老子出去,不然老子咬烂你的裤子”。
靠,重色轻友的家伙,是谁在寒冬腊月,背着爸爸偷偷给你一块热腾腾地大骨头的。有了姘头,就不顾咱们友情了。
没办法,谁让它是我童年时的玩伴呢,友情终究敌不过爱情,我走过去把门打开,小黑如风一样“嗖”的跑了出去。晚上回来,满脸的幸福,上窜下跳,眼角除了鄙视我的眼神,再无其它。听到外面有任何声音就会“旺旺”直叫,向外界宣言:“老子是泡过妞的,老子是真正的狗”。我草,谁管你是不是真正的狗,反正都是狗。
2
狗类朋友都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喜欢追着活体的小动物,比如:蜜蜂,蜻蜓或大一点的昆虫。倘若有那么一直昆虫或蜜蜂在它头顶盘旋飞舞。狗狗一般都会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侮辱,便开始拼命的追逐,想要将它拍死在爪间。可是它终究不会飞翔,所以每次都会败下阵来。然后节节败退。再然后眼睁睁看着它们飞走,灰溜溜的退到墙角,垂头丧气的吐着舌头,心不甘情不愿的睡去。
小黑却不同,它的战略部署方针好像特意训练过,又或者与生俱来,从狗胎里带出来的。每次看到有蜜蜂或者昆虫掠过头顶时,它都后腿下蹲,前脚向前弓,然后眯着眼做佯睡式,昆虫一般玩腻了就会飞走,而蜜蜂则好像色盲,感觉黑狗就像是一朵黑色的花,非要钉在它头上想要吸一口“狗粉”,小黑自然不同意,和所有同胞兄弟一样,感觉自己的威严扫地,它就佯装微眯着眼,做蔑视态。待到蜜蜂彻底放松警惕时,小黑伺机而动,将其拿下。然后用爪子像大兵玩弄一个俘虏一样,不一会儿蜜蜂就奄奄一息,见它二大爷去了。
3
一天放学,小黑老远就闻到我回来的气息,摇着尾巴跑到我身边欢呼雀跃,我知道它今天又出去找多多了。小黑有什么情况,总要用行动表现出来。不张扬不行,它是只奔放的狗,不藏着不掖着,和我要好的朋友肥肥一样。肥肥是我的发小,胖嘟嘟的,头又大,所以我叫他肥肥。他也不介意我们这样叫他,他总是那么憨厚,说什么都会在那儿傻笑,有时候显得呆头呆脑,但为人老实,我们都愿意和他做朋友。
小黑誓死捍卫自己的领地,家里院子,尤其是那个机房(放拖拉机)的窝,凡遇着人就一顿狂叫,惹得邻里厌烦至极,但它不顾及,他的领地它做主。只有肥肥去来我家玩时,它才温顺的像一只兔子,任肥肥捏它耳朵,抓它的毛,亲热的宛如兄弟。
肥肥来时,我会调侃说:“小黑,你兄弟又来了”。
肥肥两只大眼睛望着我:“谁啊”。
我手指着和他一起玩耍的小黑嘿嘿地笑,说:“喏,和你真般配”。
肥肥:“你滚”。
我说:“你和小黑一起滚吧”。结果小黑滚了,他没有滚。
肥肥和我家小黑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小黑从此开始疏离我,它奶奶的,畜生就是畜生,翻起脸来,一点情面都不留。我这样骂它奶奶。不知道它有没有奶奶,如果有该打多少的喷嚏,哈哈。
小黑有一段时间离家出走,我到处找。田间,村头。甚至连枯井都找过,以为它死了。我伤心了好几天,小黑无情,我不能无意。在我绝望的时候,肥肥牵着小黑回来了,我气不过踢了小黑一脚,指桑骂槐道:“你丫的,怎么不去死,害的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小黑被我踢得嗷嗷直叫。躲到肥肥后面。肥肥拦住我说:“不是小黑的错,是我将小黑留在身旁的”。
我瞪大瞳孔,说:“你俩怎么不去私奔啊”。
肥肥回答:“我不是母的啊”。
我去,肥肥你狠。
晚上,我破天荒的偷偷切了一大块牛肉给他吃,看他吃的滋滋有味。我无比的开心。
4
小黑的情人离开的时候,是在一个午后黄昏。一个陌生男子骑着二八凤凰牌自行车,后座系两个尼龙袋子,以收鹅毛为由穿村走巷。见到长相较好的狗,便扔一块骨头出去,然后一群狗狗便会蜂拥而上抢那块骨头。多多率先抢得那块骨头,然后逃之夭夭。结果一命呜呼。果然雌性的物种天生就是个吃货。遇到吃的什么友情、爱情,连老丈人都甩一边去。
抢骨头的狗狗中自然也有小黑,前面说过小黑不知道是经过训练的还是与生俱来,从狗胎里带来的。对不熟悉的人或事物,总有着警惕心里,总是在众狗狗后面观战似的,先看看别的狗啃完骨头后会怎样。如果确认无误,才放开嘴去吃。这可难着毒狗的贼了,每次想要用有毒的骨头去诱惑小黑时,小黑总是躲得远远的,然后嗷嗷狂叫,对着那个狗贼说:“老子就不吃你的鸟骨头,你咬我呀!你咬我呀!”。
气的狗贼脸色铁青,额头的青筋狂跳。多多个吃货,看到骨头,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叼起就走,小黑拼命跟它后面追,说:“你丫的,瞎呀,那骨头有毒,不能吃”。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多多一个迂回躲进了邻家的院子。小黑身体庞大,狗洞钻不过去,只得在墙外旺旺直叫。不一会儿,就听到里面传出多多的喘息声,痛苦呻吟声,一声小过一声,最后没了体温。
多多走的那些时日,小黑每天目光呆滞,满含泪滴。整天窝在它的那个小窝里,茶饭不思,偶尔跑我身边来挨着我躺下,然后沉沉睡去,外界有一点声音,他也只是抬起头睁开眼看看,然后又埋下头闭上眼。
爸爸说:“狗狗是不是生病了”。
我说:“是的,但不是身体上的病,而是相思病”。
小黑旺旺叫了两声,说:“是的,是的”。
是你大爷,你们狗类还能有感情?
小黑又旺旺叫了两声:“你大爷,你大爷”。
5
狗类朋友有一个不好的习惯,喜欢叼家里的脏衣物,鞋子和臭袜子,然后拖至自己的窝,躺下慢慢撕碎。小黑则反其道而行,拣干净的衣服和鞋子、袜子叼,然后慢悠悠地拖到墙角,拖到厕所门口。但从来不拖到自己的窝里,那是属于它自己的小窝,他是个爱干净的狗,从不把事物和其他什么东西叼进自己的小窝。就像一个美男子一样,时刻注重自己的生活环境。
小黑失恋那会,小窝成了它精神寄托的地方,纵使这样,也不忘将窝周围的烂草,枯叶叼走,那时候,我总是会流鼻涕,然后用袖口去擦拭,几次擦拭下来,顺着脸颊的一个方向就会出现一道鼻涕印痕,袖衣口也会变得僵硬。为此,妈妈没少数落我说:“你都不如我们家小黑爱干净了”。
于是,妒忌心犹然而生,每天恶意的往它的小窝里放一些脏污,小黑看我去也不理我,摇摇尾巴走开了,没一会儿就看见它一根一根的将脏污叼走,如此反复。丝毫没有要和我翻脸的节奏。
于是我继续恶搞。它继续叼走。我继续,它叼走,几个回合下来,我累了,于是跑出去玩,它没有跟来,第二天发现窝不在那里了。问妈妈,妈妈说:“估计是狗狗晚上把窝挪到别的地方了吧”。
我汗颜,替小黑可怜起来。决定向妈妈提要求,帮小黑重新找回爱情,出乎我意料,妈妈居然答应帮小黑找回失去的爱情,我高兴的一夜没有睡着,好像妈妈要帮我找回失去的爱情一样。妈妈不知道从哪里得知,邻村的老张家有条大母狗,真好在发情期,整天东施效颦一样,卖弄风***妈兴冲冲跑回来,牵着小黑就往老张家走,我跟着去了,狗狗好像提前知道了什么似的,两眼放光,抖了抖身上的毛,容光焕发般。都听人家说狗类是最通人性的动物,果不其然。
小黑在老张家,大放敖迈狗狗气质,干的母狗嗷嗷直叫,好不忌讳有人群围观的场合,回来后小黑重换英姿飒爽,活蹦乱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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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是我们全家人的欢乐,每次大放光彩回来后,就上蹿下跳,跟前跟后的在我们脚边摇尾乞怜。即使爸爸的自行车声还在很远的村头,小黑灵敏的耳朵就能察觉,然后撒腿就跑过去跟在爸爸的车后面屁颠屁颠,小黑虽然见到人来就咬,但从来没有真正咬过人,爸爸说它其实是怕人的,就是狗仗人势。从来也不乱跑,所以这是我们爱它的原因。
小黑离开我们是冬天,都说冬天是最煎熬的,小时候的冬天要比现在的冬天冷多了,那一年是最冷的冬天,据说深圳也飘起了雪,小黑哪里受得了那种寒冷,结果从刚开始的生病,到后来的身体一天天消瘦下来。半个月后,小黑离开了我们。那一年刚好2002年,小黑四岁的时候。小黑生病时,妈妈找过兽医给它看过,兽医摇头说:“没用了,狗狗的年限到了”。那时候我才知道狗狗的生命居然那么短。我伤心的终于掉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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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希望你在那个世界,要过得好,因为在这个世界,我和爸爸妈妈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