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远示意罗湘玉递给她一封信,念华接过来一看,信已经被拆看过了,信封上明明白白写的是“周念华启“。
罗湘玉斗大的字识不了两个,信必是顾清远拆看的,顾清远觉得念华是她屋里的人,她的书信,他自是有权利查看的。他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念华提也不能提,还道了谢,行礼退了出来。
信是嫡母黄氏打发小妹琼华写来的,只有薄薄一页纸。她们还在行路途中,并没到达泾阳。黄氏做事一向周全,问了顾家上下的好,提了几句周家的近况,最后让念华三餐吃饱,天冷加衣,不要挂念父母。
尽管没什么有用的信息,念华却心动了。周家的来信,让她忆起自己还是个有娘家的人,娘家里很有几个平时不甚亲近的兄弟,将来或许都会成为她的依仗。想到留在京城的四姐韶华,四姐的作用比自己大,嫡母一定也联系她了,她也想借着过年,跟四姐走动起来。她们两个如今也算同命相连了,先不去管姐妹间能不能互相帮衬一把,单是身边有个亲人,也好过自己独自一个熬日子强。
正斟酌着怎么写信,罗湘玉打发春燕来带话了。
春燕是个老实人,口齿并不伶俐,但是罗湘玉要带的话是下人面子的话,她觉得还是由本分些的人来说更合适。
春燕规规矩矩行了礼,垂手站好了才说:“玉姨娘打发奴婢来给奶奶带句话,这话是夫人的意思。如今府里有了些变故,怕大爷知道了操心生气,有些事,是瞒着大爷的。象奶奶今日来问的话,以后就不能当着大爷的面问了,奶奶若是想知道什么,背了大爷,只管问我们姨娘,我们姨娘当凡知道的,一定都告诉奶奶。“
念华听了只气得浑身发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罗湘玉的话似乎并非无理,但是巴巴地赶到她房里来说,却是句句都不敬了,偏她还不能挑理,又只能吞下这口闷气。
春绿是跟着她进的上房,知道这里面的缘故,连忙赔了笑,把春燕请了出去。
等人都出去了,念华用帕子堵了嘴,痛哭了一场,想着自己跟无依无靠之人一样了,在这没规矩,没尊卑的顾家,原来自己姨娘教她的东西,都作不了数了。正在伤心难过,听到春绿在门口轻唤:”奶奶,沐浴的水放好了。“
念华胡乱答应一声,擦了泪,唤春绿进来,给她准备沐浴的东西。
进了净房,人高马大的春林正候在门口,见了念华过来,连忙胡撸了一把头脸,再上前问安:“给奶奶请安!奶奶好久不在,这院里都听不到故事了。”春绿忙摆手让她快走,春林却大着嗓门说:“如今这天冷得怕人,净房里没生火,奴婢再去多提桶热水来,给奶奶备着慢用。”念华是个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只是笑笑点了头。春林高兴地转身快步往厨房去了。
春林一头扎进厨房,大声叫道:“李嫂子,再打一桶热水!”小厨房里管事的郭嬷嬷闻听皱着眉头骂道:“这又是哪个祖宗要?值得你卖着力气还高兴得跟捡了个金宝蛋一样?”“嬷嬷,是大奶奶,大奶奶回来了,正洗澡呢。”“哼,我当是谁呢。”郭嬷嬷不高兴了,伸手点着春林的鼻子说:“方才不是刚提了两桶吗?咱们的热水可是有定数的,多的可没有。”
春林也不恼,呵呵笑着,把脑袋从郭嬷嬷的指尖下移走,“嬷嬷逗我呢!咱们院儿里头,什么时候有了定数了。”一转身,春林伸手从案板上取了块肉片飞快地塞进嘴里。
“真是个傻子!还说以前呢,你当大奶奶为何要去那小院呆上这么久?“郭嬷嬷一屁股坐下来,接过旁边婆子递上来的小茶壶喝了一大口,”如今夫人不能掌家了,谁都知道我们是夫人那边的人,哼!等着吧,看是谁上来收了我们!“
“不会吧,这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折腾两天还不是又是夫人说了算。“立刻有人接了嘴。”一群傻子!“郭嬷嬷没好气地说,想到家里的老头子和儿子说的那些事,她又生生把自己想说的话压了回去。外面已经翻了天了,里面还能有多久好日子过?”走着瞧吧!“郭嬷嬷啐了一口,懒得再理那帮蠢材,只顾琢磨着怎么才能把年下庄子送来的猪腿夹带一条回去。
春林不耐烦听厨房里的大婶大娘们絮叨,又偷了两口嘴,自己动手舀了热水,送到了净房门口。“姑娘,热水来了。”春林跟守在门口的春好打了声招呼,春好便报给了春绿。
春绿招呼春林把水提进来:“怎么去了这么久?“春林嘻嘻笑着:”厨房里的郭嬷嬷不知道发什么疯,说是热水都有定数了。“”哎!咱们的热水本是够用的,都是你偏要多事!“春绿压低了声埋怨道:”那这桶又是怎么弄来的?“春林满不在乎地一抬下巴:”我说是大奶奶回来了,是大奶奶要用。咱们大奶奶多和气的人!我连句好话都没说,李嫂子就与我了。“
春林嗓门大,春绿就是压低了嗓音也让念华听见了。府里还真是变天了。念华把身子往浴桶里沉了沉,觉得头脑清明了一些。她掬起一捧水揉了揉脸,她现在是青春正好的时候,脸上的肌肤光滑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念华想着自己姨娘病着的那两年常说的话:一定要好好活着。“难受能有何用啊?好在如今还没人明目张胆地欺上头来,再难也得过下去,只要是活着,就有法子。”
沐浴出来,念华给嫡母回了信,又费了心思给韶华写了一封,连口都没封,念华就送去了顾清远屋里,请顾清远叫人给她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