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日光总有几分刺痛,看着树荫下穿梭往来的行人,心里也莫名地有些欣羡。转生这么多次,似乎总是向往平淡而不可得,仔细想来若可以带着姬子选择某个太平盛世安然了余生,未尝不是件人间美事。当然,我知道这是妄想,不朽的存在若甘于平淡,只会换来更深沉的灵魂的沦落。
此时的我,唯有孤立于在天守阁顶层面海的阁窗,感受些许云飞雾散的飘落,总觉得欠缺了什么。来到这个世界已有好几个年头,有姬子的陪伴,按说已经基本上习惯这里的生活。可嗅闻着屋子里浓烈的松香熏烤味儿混在着淡淡的海腥味儿,依然还会有淡淡的失落从心底滑过——终究不是生我养我的故国,即使文化上的相似,也掩盖不了灵魂深处不时跳动的脉搏!
一宫左卫门与今川义元的谈话还在继续,我并没有尝试去探听什么,兴许记忆深处的某个地方还有现代道德价值观关于隐私权的定义,对于这种牵扯到身世的秘辛,我并不打算过多的介入。更何况,其中最重要的内容——一宫左卫门是惠探殿下的私生子——已经被我知晓!尽管我还不明白,为何今川义元谈及此事之前并未让我避嫌。
“主人,你好像很困惑的样子!”姬子一直站在我旁边,前几年在明国养尊处优的公主生活似乎并没有改变她的心性,至少从最近几日的表现看来,她依然是我身边可爱的小妖精。对于不时露出几丝童稚心性的她,我总是兴不起苛责之意,毕竟总是会让我在不经意间想起那个同样让我为之魂销梦断的女孩儿!
我轻轻捶着前额,继而伸了个懒腰,反手将姬子搂在怀里:“什么都瞒不过你这个小蛔虫!”
“为了一宫左卫门的身世吗?”姬子永远最懂得我的心思,一点即中!
“是啊,真是有些好奇,该怎么安置他呢!”如果一宫左卫门就此改姓今川氏,按照今川义元的心性表现,将来至少会让他弄个城主当当、甚至于可能让他顶替那不成器的儿子继承今川家!这在弱肉强食的战国乱世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今川义元并不是什么迂腐不化的人,为了今川家的兴盛,他同样乐得成全氏真当诗人的美梦!
“没想到一宫左卫门竟然是今川治部大人的侄儿,还真是有趣呢,如此一来,今川家的武运竟然是因为自家内部的误会而走向衰落啊!”姬子鼓起自己可爱的小腮帮,抬首望着我,“现在一宫左卫门可是主人你的随从啊,主人你会怎么办呢?”
“也在苦恼啊!”我无奈地耸了耸肩,“原本就是个了不得的枭雄人物,若是有了今川家的根基,那就不是我们所能掌控的了。对于他这样的男子,我还真是惺惺相惜却不得不心生戒惧呢!”
“殿下……”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一宫左卫门!经过严格武士训练的他只需很小心地控制自己的吐息就能轻易避开大多数人的探查,至少我也并不十分确信,他究竟在我身后呆了多长时间!
“哦,是左卫门哪,有什么事情吗?”我转过身来,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如常。
“今日的事情,在下感激不尽!”他突然双手撑地、跪在地上,“如果不是殿下的大恩,在下可能这一生将会为虚无的仇恨蒙蔽双眼,无法看清更辽远的天空……”
“嗯?这件事情,我并没有做过什么啊?”我只是实话实说!
“殿下因为在下激动之余的妄语,而特意将在下带到此地,让在下可以从治部大人那里得知事情的真相,对于在下已是莫大的恩德!”当一个人真正执拗起来,一切从理性或感性的思考、揣摩都是枉然!事实上,我实在不知该用何种方式告诉他——这件事情纯粹是我引导下发生的偶然,因为我只是打算利用他们的宿怨袭扰今川义元的心理防线而已!
我突然有种极为莫名的困惑,看来我的确不是这个时代里的人物,至少他们这种莫名其妙的义理与思想就不是我这个局外人所能理解的。也许是因为转生经历的次数多了,见惯了生离死别、恩怨情仇,已不复当年的赤子之心;我总觉得自己更多的是在盘算如何利用别人的心理弱势取得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而已,对于当事者真正的主观想法,反而不是那么在意。静心思量的时候,总会或多或少沾染些许罪恶感,可当真正动起手来的时候,还是不会有丝毫个人情感掺杂在里面。
“等一下,一宫大人,我想这件事情里面可能有什么误会。”对于这么号人物,我实在不清楚到底该如何摆置,与大多数步入政坛的人一样,我也仅仅是对于大势的风向有个模糊的概念,真要具体到某个人的时候,我反而会陷入另类的迷惘。尤其是一宫左卫门这样属于阴冷路线的人物,我还是稍微诚实点比较好!“关于你和今川治部的宿怨,我也只是从昨日战斗时候你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到一点,所以觉得带在身边处理义元这件事情会更好一些。你完全毋需如此!”
“殿下,对您而言,可能这只是举手之劳,可是对在下而言……”一宫左卫门似乎还想说下去,却被姬子很适时地出言打断:“昨日大家都是出生入死的伙伴,一宫殿下怎么这么拖沓客套?我家主人可不希望看到雄鹰折翼,永远被狭隘的仇恨束缚了手脚!”
“额……的确如此!”我回头看了看姬子,虽不知她说这话的用意何在,可不得不承认,相比于我的口不择言,这已是很好的解套!我有些尴尬地干咳了几声,“那么,左卫门,你到底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情呢?”
“治部大人已经与在下商议过,如果殿下与信长大殿同意让他归国,他会支付赔款十万贯,并且承诺十年内不向尾张动武!”一宫左卫门给出了让我完全不理解的答案。在我印象当中,亚洲封建国家总该以割地的较多,真正支付赔款、赎金更像是西方欧美国家的风格。
“赔款?承诺?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认为信长殿下会接受呢?”尾张国的织田氏似乎并不是什么过苦日子的主儿,比起周围的三河、伊势而言,要富庶许多,我可不认为信长会见钱眼开到为了区区十万贯就将义元这样的祸患释放归国。
“从见到信长殿下的第一眼起,在下就可以感觉到,他是真正志在天下、会猎五道的豪雄人物。攻取美浓、进取近畿才是制霸天下的径途,信长殿下并不会愿意在东海道陷入太深。”一宫左卫门话语间充满了肯定与果决,让我完全无法理解他到底从哪里来的自信。“更何况,有贤政殿下在,织田家早日攻破斋藤家对于浅井家也有莫大的好处,殿下一定会极力促成此事不是吗?”
“这里面有我什么事吗?”我所转生的这副身体并不是十分果决的人,每次决断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地迟疑半刻,从而不自觉地提出如此犯傻的问题。
果然,一宫左卫门试探性地望了我一眼,确信我只是半考验性质地征询他的想法后,他开口说道:“浅井家若想发展,与六角家的决裂不过是旦夕之间,如果无法攻破六角氏,尽快得到织田家的援助才是上途;如果首战告捷,周边的斋藤氏、六角氏等必然会联合制压浅井家,到时候,相信殿下也不希望信长殿下身陷与今川家的泥淖,无法出手相助吧?”
“虽然不愿意,可还是不得不承认,你说服我了。”释放今川义元本就是我的盘算,真正考虑的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如何居中调停,将事情的发展控制在最有利于本家的角度,才是我的目的。至于所谓的盟约、姻亲、承诺,全是一张废纸!
“还有一件事情!”一宫左卫门突然深深埋下身子,恭敬地说道,“在下希望可以出仕浅井家,拜托了……”
“出仕本家?”期盼多时的事情降临时候,我反而有点怪异的错觉,以至于不得不再度出言确信,“为什么突然会有这样的想法呢?如果是为了感恩,大可不必……”
“不,在下并非一时冲动!”一宫左卫门并未起身,依然低头说道,“与治部大人宿怨已了,今川家已经没有任何值得流连的地方了。”
“可是信长殿下那里?”我表现出了不合时宜的
“信长大殿不是已经让在下跟随殿下了吗?”一宫左卫门抬起头,猾黠地一笑,“更何况,在下只是今川治部的家臣,连治部大人都没有说什么,信长殿下又怎么会过问呢?”
“额,那……好吧!”我弯下身,将他扶起来,“以后你就是浅井左卫门,我的兄弟,未来会因为我们的登场而有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