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鱼拿了那件狐狸毛的披风,踉踉跄跄地追了出来,白墨宸上前接过,给黄逸飞披上,一行人直奔行刑的山顶。
陆小鱼人伏在门框上,她第一次恼恨自己,为什么当初不学武功,若此时身负绝技,何至于看着黄逸飞下场如此。转念至此,再也忍不住悲意,不禁哽咽出声,她大声地喊着:“黄逸飞,你答应我,一定要活着回来。”
黄逸飞向前迈动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心里默默回应,若真有可能,我一定活着回来。
半山腰,江心月拦在前面的必经之路。她对白墨宸悠然施了一礼,才言道:“白护法,我与黄掌门有几句话说,还请您高抬贵手,通融一下。”
白墨宸看看身旁,郎行羽的脸色有些阴沉,自己不由得心情愉悦了一些,所以回答的很是爽快:“既然郎夫人说出来了,我也不好驳你的面子。大家后退几步,让他们故人叙叙旧。”然后他又对郎行羽说:“郎护法,耽误一时半刻,应该没问题吧?”郎行羽脸色十分难看,但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没问题。”
见白墨宸首肯,江心月拉黄逸飞到前面的僻静之处。黄逸飞的脸上笑容凉薄,事情都已经如此了,说与不说还有什么分别,总不能还指望着她对自己一如从前。他挣脱江心月拽着他衣角的手,后退一步和她隔开距离,神色有些漠然:“护法夫人,有什么事就赶紧说吧!孤男寡女的,时间长了不太方便。”
江心月眼含悲切,神情里却有着许多的不可置信:“你这是在怨我?相识一场,我只是想在你临走前,来送送你。”黄逸飞冷笑了一声:“你是堂堂的护法夫人,我不过是阶下之囚,有什么资格会去怨你?况且,我现在也算是有家室的人了,你不会还以为,我黄逸飞痴傻的死到临头,还会对你念念不忘吧?”
江心月两眼含泪,身体轻颤,哭起来犹如梨花带雨,她从指缝间偷眼望去,若是换作以往,黄逸飞怕早已慌了,可此时此刻,他的脸上始终平淡如常,于是,江心月说出的话不由得咄咄逼人:“家室?你当真想娶陆小鱼?她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你就算是再恨我,也不能搭上自己的一辈子,你让黄家的脸面放置何处?到了地下,又有什么资格去见黄家的列祖列宗?”
黄逸飞被气笑了,他侧过头去看着江心月,江心月就站在夕阳的光晕里,像个仙女一样,却不是驾着七彩祥云来救自己,黄逸飞缓缓收回了目光,也好,就此做个了断也好。
于是,他脸上为陆小鱼浮现的片刻柔情,转瞬,已变成丝丝冷漠:“别跟我提一辈子。我的一辈子,还不是你一手促成的。欠你的,在沙漠我已经用右臂还清了。如果不够,今天还有我这条命在,是杀是剐,我黄逸飞接着便是。至于怎么去和黄家的祖宗交代,就不劳郎夫人挂心了。别说陆小鱼她只是个青楼女子,就是她再有万般的不好,也须是我黄逸飞护着,由不得外人指指点点。”
“你对谁都宽容,为什么临死就不能原谅我一次,我也是迫不得已,这不公平。”江心月喃喃地说着,猛然上前抱住了黄逸飞,黄逸飞单薄的厉害,绑缚的绳索缠绕着他瘦弱的身躯,她踮起脚尖,在黄逸飞耳边轻声地说:“你上路前,我想要再抱抱你。这一世对不住的,我来生还给你。”黄逸飞把脸转向别处,不再去看她,“你送也送了,抱也抱了,就请回吧!既为人妇,就该懂得三从四德,而我,亦有妻子家室,郎夫人以后还请自重,这样对谁都好。”
说完,对着后面的白墨宸等人,“我们走吧!”
刑场就设在山顶上,四周重兵把守,想要逃脱,势比登天。
太阳渐渐西斜。
金黄色的余晖照在黄逸飞的背上,仿佛给他镀了一层金边。
白墨宸眉头微皱,坐在那张宽大的书案后,目光死死盯着眼前的那道圣谕。那是昨晚下达的。上面写着:灵山代掌门黄逸飞,屡次冒犯锦绣宫,於次日将其乱箭射死,尸身送到灵山前暴晒,以儆效尤。
短短的几十个字,白墨宸却看了一遍又一遍。
郎行羽早已经按耐不住,他踏步上前,请示道:“白护法,一般犯人都是正午行刑,你看,现在都是已近黄昏,弟兄们也是又累又饿,不能再拖了。”
白墨宸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举目望去,黄逸飞依旧双手被缚,被迫跪在地上,墨色的发丝在山风的吹动下有些凌乱。
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走到了黄逸飞的身边。他蹲下身,扶住黄逸飞痩削的肩膀,问道:“二弟,你还有什么话要留下吗?”
黄逸飞抬头对上白墨宸的目光,嘴角似扯出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若日后灵山有被攻破的那天,还望大哥念在我们兄弟一场,对灵山一众弟子手下留情,切莫乱杀无辜。”
白墨宸喉头颤动良久,才勉强应出一声,“好。大哥记下了,除了救不了你,其他的事,大哥都尽力做到。”说完,站起身子,似自言自语般,轻轻问出一句:“二弟,为了那些不相干的百姓,为了所谓的江湖正义,你值得吗?难道,落得如此下场,你就不曾后悔过吗?”。
“我曾经后悔过吗?”黄逸飞也扪心自问,他轻轻抬起头,迷茫的目光望向远方,落在了远处的云层上,那里的云层很低,一只飞鸟扑闪着翅膀,向着落日在逆风中飞扬。
已经准备行刑了,弓箭手们搭弓拉弦拉好了架势。
郎行羽快步来到黄逸飞面前,一只手托起他的下巴,逼得他与自己眼神对视。另一只手将先前从黄逸飞身上搜来的丹药,悉数放回他的怀中,然后用力拍了拍,口中渍渍的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