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又是很冷的一年,刚刚入冬没有多久便飘起了漫天的大雪,气温骤降。零星几个人裹着厚厚的外套,哆哆嗦嗦的在纯白的雪地里吐着温热的白色哈气。
北方冬天的早晨像是浸过墨水的苍穹。起初天边还泛着一点淡淡的光晕,但随着冬天进一步的逼近,东方那抹最后的昼白也消失的毫无踪迹。天地重回混沌与黑暗。让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人搞不懂到底是黑夜还是清晨。最后抓过枕边冰冷的手机,打开了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的屏幕。眯着眼睛看了时间,这个时候才终于从冬季几乎颠倒的黑白中解脱出来。嗯,的确是早晨。
然后还在梦里和某人吐沫横飞的争论我是谁的哲学问题的时候,我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精神起来,抓起旁边的衣服就往身上套,也没时间在乎这只袜子是穿在左脚还是右脚才会露出帅气的花纹。在如此黑暗的早晨中疯狂的我突然想起来要清理学校的积雪,而且要更早到学校的时候。我真想求一下此时此刻我的心理阴影面积是否可以补全南极上空的臭氧空洞。在我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已经叼着一块面包冲出家门。
在这个漆黑的早晨,满是积雪路上除了洋溢着快乐笑容的环卫工人和似乎要去奔丧的学生,就没有了任何生命的迹象。我感觉我们做不到那种起床时孩子还在熟睡,回家时孩子已经睡着的劳苦奔波,但是我们起码可以确定我们每天走的时候,家长还是蒙着被子迷迷糊糊的回应你的一句我走了。
雪莱说。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我第一次觉得这句话充满了道理。
学生们倒数着放假的日子,由最开始的三位数变成双位数,再到最后的个位数。没错,开学的第一天就在倒数着。但是后来我们发现这样刻意的等待竟然如此的漫长,就像穿好外衣等待放学的那一串悠扬的铃声像是等待戈多一样。最后我们可以学着那两个流浪汉一样用无聊的对白消磨金子般的时间。值得庆幸的是,放学铃声响了,戈多还是没有来。这时候我不得不佩服贝克特就算到坟墓里也不知道戈多是何方神圣的毅力。
最后放假之前,全城又过了一个轰轰烈烈的圣诞节。学生们为了折腾这平淡安静而又显得繁盛的节日已经设定好了N+1个计划。不过热衷于internetshopping的热血青年们正在淘宝里刷新着自己已经装不下的购物车。记得小良说。今天不仅是耶稣诞生的日子,还是淘宝打折的日子。想到这里,我握着鼠标从购物车里删除一个月前是39块而今天是38块9的特价书。
到了圣诞节这一天,世界又被浪漫的雪覆盖了。
从这一天的开始,整个世界好像都在循环着圣诞歌,同样的歌曲重叠在每一个大街小巷。圣诞歌。圣诞树。还有站在临街手舞足蹈招呼路人的圣诞老人。这天,平时冷清的餐厅和礼品商店通通被人们占领,其惨烈的状况甚至远远超过了二战时的凡尔登战役。街上到处都是为了恋爱而穿着华丽却单薄的热血青年,他们的那种热血沸腾让欢快的圣诞歌听起来倒像是费翔的冬天里的一把火。
冬天里的火总是会熄灭的。
每年圣诞节的第二天,令人避之而不及的医院却总是突然的受到广大人民的欢迎。
晚上我裹着很厚的外套才敢出门,街上倒是很安静的飘着很大的雪花。落在地上,落在脚上,落在头上。风吹的很轻,不像几天前那么刺骨,但是我还是将我的外套裹得更紧了。
——你看我们一起白了头呢。
——啊,是啊,真好看。
——你以后要不要嫁给我啊。
——才不要。
然后男人将她裹进自己的大衣,两个人不知道站了多久。
圣诞节的那一场雪很快就停了。之后很久的日子里天气还是比较温暖的。
当刚刚我放下了对雪的警惕后,骤然而至的一场大雪让正好穿着比较单薄的我受到了难以估计的伤害。在我准备和寒冷斗争到底的时候,我却跑到外面屁颠屁颠的照了几百张雪的照片。回温时候的大雪挂满了街边的枯树,本来有了些色彩的世界又重新回到了纯白。神圣的光环也开始眷恋尘世的人间。
那天中午我给住在四川盆地的小曦发了一些关于雪的照片。她看过之后一直赞不绝口雪是如何如何漂亮,重点是她完全忽略了我的拍照技术要有多么高明才会拍的漂亮。后来她甚至扬言要立马飞过来在雪地里打滚。我发了一条e-mile告诉她。雪是很凉的。然后我得到了一条回复。有时间一定要来挽起袖子打雪仗······
和小曦说了再见后,我已经麻烦餐厅服务员一脸嫌弃的擦了两遍冒着气泡的地板,看着我因为笑点很低而喷到地上还冒着气泡的可乐,当时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怪物一样被服务员围观。
在这个鸟语丰盈花落知多少的城市中,漫天的大雪和好像不会融化的积雪成为了一种特产。
物理老师讲。雪和冰会融化,也会升华。
雪升华后进入天国。尘世的水到了天国就变成了天国的水,然后天国的水再回到人间,汇入大海的波涛里。永远不会静止的水,是有生命的,来自遥远的天国。物质是运动的,政治老师这么讲。
这些来自于天国的水是不会到达深渊中的地狱的,据说地狱的水是炽热的岩浆,里面埋葬了无数已死的亡灵,它们每一次哀嚎,都会变成岩浆中一个升腾的气泡。从无尽的底部浮游至炽热的表面。再砰的一下炸开,然后归于平静。后来它们的怨恨冲到人间,炽热的岩浆冲刷着脆弱的地表。冲入冰雪。冲入来自天国的圣洁。化成水汽,升入永恒的天国。
上帝是仁慈的。
学生们快速的在最后的试卷上落下最后的一笔,一直安静的放学铃终于敲响了久违的钟声。
积雪埋葬了一张又一张撕碎的卷纸,它们静静的等待回忆的冲刷,想着它们曾是树木的第几圈年轮,曾是被墨水蹂躏然后被怨恨踩碎,破碎的埋葬在冰冷的积雪里,最后变成被学生踩踏的回忆。我想,回忆是有灵魂的,在每一颗雪花的缝隙里,夹杂着冰冷的忧伤。
假期对于人们来讲是一件永远值得期盼的事情。对于学生来讲,放假,是从地狱回到天堂的幸福。但是当火车的轰鸣和撞击铁轨的声音孤独的回响在空荡的世界中时,我却听到了来自内心寂寞的声音。
寂寞的铁轨撞击着我的心灵。疼痛寄生在我的每一处神经。
我发现我的青春很快就要交托于那一打薄薄的卷纸,每一张卷子的最后都会画一个圆满的句号,那时候窗外已经消失了雪的纯白,没有淡淡的花香只有弱弱的蝉鸣的慵懒的鸟语。还有刺眼的太阳迟迟不落的黄昏,我想,我的青春就像那看起来迟迟不肯消逝的黄昏,突然一下就钻入天边,消失的干干净净。
那个时候没有洁白的雪可以让我矫情的像个诗人吟咏“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但却可以让我写下“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的正确答案。
后来,又到了下雪的日子。
这次的雪,飘落在黑夜,在这个破旧的老城。
有的时候世界很安静可以让我跑进回忆的漩涡中看那颗孤零零的树发呆。
有时候世界吵闹的让我恨不得带上耳机不声音开到几乎可以震聋。
有的时候世界寂寞的没有一个人在寂寞的夜听寂寞的歌。
有的时候世界人潮拥挤到可以让你不能随着意愿前行。
我记得某一天我来到了60米的天空中听风的声音,那种风的声音和地面的风是不同的。
自由。解脱。安静。寒冷。
我想随着风张开翅膀,飞到温暖洁白且神圣的天国。后来我真的好好的想了,甚至已经追溯到了史前一亿年。
人自己是离不开地面的,乘坐飞机飞上几千米高空,最终还是要回归大地。
人自己爬上几十米高的大楼,向前纵身一跃,大地就会惩罚你这个越狱的行为,把你狠狠的拽回地面,仁慈的让你的灵魂飞升,或者狠心送入深渊中滚烫的地狱。
在寒冰与白雪之中,一段段以自己为主角的故事从开始再到结束。
在遥远的北国,春暖花开总是那么的格格不入,甚至到了花落知多少的程度。只有到了刺骨的寒风和漫天的大雪蔓延在整个北国的大地的时候,世界才会宣告北国的庄严与圣洁。记忆的年轮深深的生长在冰冷的国度里,快乐,心酸,誓言,再到最后听着火车的轰鸣,在寂寞的夜里听寂寞的歌,走着一段自己的回忆与迷茫。
因为冰和雪中,掺杂了太多太多的忧伤与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