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镇的第一个双休日在紧张、担忧、忙碌中度过,其间周小林一直没有回陈家村。他的家人到星期天早上的时候,已经非常担心,一个十五岁的学生,两天没有音讯,这种现象大人们还从未遇见过。
周小林爸爸周兴国心急如焚,一早赶到陈镇家,仔细的问遍了周小林在学校的情况,陈镇把所有知道的、或能想到的与周小林有关系的人和事都告诉了周兴国,并把相关联的人一一写在一张纸上,交给周兴国,周兴国问完情况之后又跑到村委会所在地陈家祠堂,叫上村支书陈忠明和村主任陈卫生以及等在那里的两个本家兄弟,一伙人马不停蹄的直往县城跑。
等周兴国走了,陈镇一个上午都没什么心思做事,到了下午的时候,他把家里的重活帮爷爷奶奶安顿好,背上行礼辞别了两位老人,独自回到县城学校。
陈镇回到学校已是下午四点,天色阴沉沉的,大多数同学都已陆陆续续赶回学校,校园里三三两两的在那聊天看书,陈镇感到周围气氛有点怪,但又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推门进了自已宿舍,陈镇刚把包放在床上打开,准备整理衣物,同班舍友李志刚、李天成推开门进来,看到陈镇蹲在床边整理,紧走几步靠了过来。
李志刚一脸肃穆的对陈镇说道:“陈镇,9505班的周小林是不是你们村的,就是之前经常到我们班教室和宿舍来找你的那个同学,我记得你说过他是五班的。”
陈镇心里一紧,停下手里的动作,站起来问道:“是啊,怎么啦。”
“他出事啦,我们听学校老师说的,尸体今早被人发现在对面马鞍山林子里,我上午来得早,还专门和天成去看过,当时公安正在那里堪查现场,山上围满了人,下午的时候学校就出了通告,案子没破之前叫我们不要随便出去,以免碰到什么危险事。”
“啊!”陈镇发出悲痛的叫声,胸口像被大石击中,一阵痛疼传来,两脚踉跄,身体摇晃几下,扶着床沿才没倒下,挣扎着坐起来,痛苦的倚在床沿上,眼泪吧嗒吧嗒的流了下来,眼前闪过无数周小林的影子,脑海里充满与周小林在一起的快乐画面,开心快乐的时光总是在你失去的时候出现,像一把利刃一样往你的伤心处再补上一刀。
刚开始只是不停的流眼泪,人越伤心想起的悲痛事越多,到最后陈镇已是嚎啕大哭,悲痛欲绝,悲恸的哭泣声把整层楼的同学都吸引了过来,大家都静静的围在走廊上,人人脸上流露出悲伤。
“大家都围在这里干吗?回宿舍去,不要挤在这里。”后面传来一阵喝斥,所有人回过头,看到宿管老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
原来,楼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正在巡查的宿管老师以为出了什么事,被惊动过来。
围着的同学一看老师来了,都慢腾腾的走回自已的宿舍,边走还不忘边回头看几眼。
宿管老师见走廊的学生都被赶走,才走进陈镇宿舍。李志刚和李天成一直在旁边劝慰陈镇,看到老师进来,两人停在那里,经过当初的悲痛之后,陈镇渐渐收住了恸哭,尤自在抽泣,泪眼朦胧中看清进来的是老师,努力让自已平复了心情,不再哭泣,只是身体仍在难掩悲痛的耸动。
宿管老师见他这个样子,也不好发脾气,轻声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一听老师的话,陈镇想起周小林的事,又悲伤的抽泣起来,内心的悲痛根本停不下来。
李志刚看他这种样子,知道陈镇越说会越伤心,拉了拉宿管老师的衣角,悄悄的把他带到外面,轻声说起事由来。宿舍老师是属学校保卫科的,当然清楚周小林的事,为此学校还特别要求保卫科加强巡查,如此他才会看到这么多学生聚集在此急急忙忙跑过来。
听了李志刚的话,宿管老师返回宿舍再三安慰了陈镇几句,叫他不要悲伤过度,免得伤坏自已身体,相信学校会督促好公安局尽快破案,还周小林一个公道,保证学生们一个安全的学习环境。
李志刚送走宿管老师回到宿舍的时候,陈镇已经恢复过来,他示意李志刚、李天成坐下,问道:“志刚,周小林现在在那里,你们看到过吗,具体是什么情况,知道吗?”
李志刚低声道:“学校说尸体在殡仪馆,听别人说是被人活活打死的,具体情况不知道,我们也没看到。”
陈镇一听霍的站起,怒眼圆睁得铜锣般大,眼珠像要鼓出来似的,身上肌肉崩得老紧,瞧得旁边的李志刚、李天成一身寒意,宿舍里一股煞气冒起。
李志刚忙按住陈镇的肩膀,好叫他不要激动,安慰道:“陈镇,别焦急,县城就这么大,周小林又是学生,社会关系不复杂,相信凶手很快会被抓住。”
正如李志刚所说的那样,周小林作为一个学生,社会关系简单,公安局很容易就破了案,案发后第二天,县公安局就已经抓到凶手,凶手抓获,案子算结了,后面等着的是法院判决。
陈镇再见到周小林的时候是在两天后的县殡仪馆,因为案件已破,公安局通知家属可以让死者入土为安,周小林未成年又是被凶杀致死,属含冤而亡,按乡下的说法是大凶,按照农村里的习俗不能入祖坟,只能找个偏僻的地方随便安葬,而且不能砌坟堆。如是周小林家人准备把他火化了再运回去。
在即将火化的那天下午,陈镇请了个下午的假,赶到殡仪馆送周小林一程,周小林父亲周兴国本不愿让陈镇进去,认为他还是个孩子,怕尸体煞气影响他的身心健康,但陈镇哭着跪着要看周小林一眼,让在场的人都伤心悲痛不已,只得遂了他的心愿。
当陈镇看到周小林的那一刻,他心里的悲伤变得非常愤怒,想起往日里生龙活虎的好友,现如今僵硬的躺在冷冰冰的棺木里,不由得一阵暴怒,双手把棺木抓得起了凹了进去,“哗啦”一声撕下一大块木屑。
周小林死得很惨,头和脸几乎被人打碎,半边脸凹了进去,唯一一只完整的眼睛睁得老大,眼珠里充满恐惧和痛苦。陈镇想把那唯一完整的一只眼合上,扒拉了几下都没能合上,想起那天晚上在双盖坪看到的魂影,周小林脸上布满惊恐、失落、不舍的表情,他再也没能忍住,大哭着用力拍打了几下棺木,如果凶手此刻站在陈镇的面前,定会被他撕碎。
旁边的周兴国抽泣着拉起陈镇,想说句安慰的话,可嘴巴嗫嚅着说不出来,还未张嘴自已倒先嘶哑的发出阵阵呜咽,见此情此景,陈镇掩脸哭着跑出了殡仪馆。
等到几天后平复了内心的激动,陈镇多方打探,才把整个案情了解个大概,周小林案在小小的县城引起了很大的轰动,致人死亡的案情很严重,受害者又是学生,社会影响非常恶劣,但案情经过却很简单。
周小林为人活泼仗义,嘴巴能吹,到芙蓉一中后与同学关系相处融洽,其中玩得最好的要算吴启程和吴高岗。
作为芙蓉县最好的重点高中,芙蓉一中是这个偏僻小县的明星学校,教育投入和教育质量自然是县里最多最好的,社会上大大小小看似错综盘根的关系其实不复杂,说穿了都是利益关系,理清利益关系就理顺了各种社会关系,芙蓉一中利用关系占有了县教育发展的大量资源,自然也要为某些人带来能交换的利益,其中最明显的就是让很多没有达到录取分数线的子弟靠关系进了学校,侵占教育资源。
吴启程和吴高岗就是其中一员,前者是县委书记的侄子,而后者是县委常委、组织部长的公子,这两人都可以说得上是这小小县城里的达官贵人,自然嚣张惯了。周小林嘴爱吹,心里又有点小九九,喜欢结识有势的人物,于是就同他们玩在了一起。
上星期五下午放了学,吴启程叫周小林、吴高岗一起去看录像,看完录像出来已经有六点多,最后一班回家和乡的车早走了,周小林那里赶得上。
吴启程叫他别回去,晚上再玩玩,然后到他家住一晚。因为学校开始实行双休,多一天假,周小林也就没有急着回家,打算第二天早上再回去,可他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出了事,从此他再也没能回家。
吴启程、吴高岗出身干部家庭,从小生活在芙蓉县城这个小城市,有一帮圈子里玩得来的同学朋友,社会上的每个圈子都有每个圈子的规距,每个圈子成员又有每个圈子的特征,这样大家才能有共同点,能玩到一起。吴启程所在的圈子成员最关键的就是身份,基本上全是官场子弟。
当天晚上,周小林三人吃了饭,吴启程叫来了好些同学朋友,商量着一起到马鞍山上去喝酒吹风,于是一伙人买了许多啤酒零食,吵吵嚷嚷着跑到马鞍山。
到了山顶,大家拉开架势胡吃海喝,气氛热烈,年轻人喜欢疯,大家都喝得有点高,在山顶上鬼哭狼嚎的唱歌,要么东倒西歪的睡倒在草地上,场面混乱,到处乱七八糟。
马鞍山开发得不算很漂亮,但好歹是芙蓉县城里唯一一个可以休闲娱乐的公园,所以人们平时都喜欢到山上散步锻练。那天晚上已是深秋,天有点凉,老旧的路灯发出昏暗的灯光,山上林间小道都显得很暗,行人稀少。
周小林他们这伙人不停喧闹,时不时把啤酒瓶摔在石头上打得稀碎,发出响亮剌耳的“呯呯”声,破璃碎片溅得到处都是,一伙人在酒精的作用下全然不顾行人安危,玩的都是刺激活动。
周小林此时心里感到有些不忿,怕伤到人,劝了吴启程几句,没想到喝高了的吴启程完全不理会,反而不悦的拿起一个瓶子挑衅似的用力扔了出去,瓶子砸到石头上,玻璃碎片恰巧飞向一对坐在树下休息的情侣,锋利的碎片割伤了女孩的脸,顿时鲜血直流。
情侣中的男子愤怒的找他们理论,并表示要报警,吴启程他们一看情影不对,撒脚丫子就跑,男子猛追,众人在争吵追逐中把男子打倒在地,差点推到山下摔死,周小林一看不好,打了吴启程一拳,好意提醒他清醒一点,醉酒中的吴启程神志不清,那里会意,误以为周小林帮着那男子还手,于是与周小林纠缠在一起,两人互相推搡,没多久男子从地上爬起,吴启程一伙人见机逃跑,黑暗中那男子也没看清众人,只得带着女朋友下山去了医院。
本来事情到此结束,可当周小林一个人下山回学校时,被怀恨在心的吴启程他们拦住,缺少法制教育,法律观念淡薄又生性狂傲、嚣张跋扈的一群人在酒精刺激下,疯狂的围殴周小林,吴启程尤其下手最狠,在周小林被打得晕倒在地的时候,还丧心病狂的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的砸向周小林头部,直到周小林半边脸凹了进去,鲜血把自已溅得一脸,吴启程才肯停手,而周小林早已是奄奄一息。
清醒过来的吴启程恶狠狠的警告在场的人,谁都不准说出去,要胁大家一起把周小林的尸体扔到树林里,其他人都被他的凶狠吓得战战兢兢,不敢说一句话,心惊胆颤的做完这一切,才如鸟兽散般逃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