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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修罗

行出里许,天色渐黑,同时肩膀胸口疼痛加剧,影响到了呼吸的顺畅,只得寻到一处背风的石窝子歇下。很快,暮色四合,黑夜来了。隆冬之际野外夜宿,一般人根本受不了。他练气有成,倒是挨得过,但当然也舒服不了。

布帛左右无事,歇下不久便开始盘膝打坐练功。久违的天地灵气进入丹田,舒畅无比。一个大周天走完,全身疼痛消减大半,冷意也减轻许多。布帛十分满意,练功不辍。

第二天天降小雪,他继续西行。边走边想这一趟地府经历,念佛威力真的十分神奇,比画符念咒简单实用多了,今后是不是要重新学佛?但是符咒自己还刚刚入门,就此放弃那也可惜。反复考虑半天,决定找个山洞双管齐下练练看。但是,这之前,先得去一个地方。

昨晚巫山下,猿声梦里长。桃飞绿水,三月下瞿塘。雨色风吹去,南行拂楚王。高丘怀宋玉,访古一沾裳。——李白《宿巫山下》。

巫山十二峰以神女峰最为著名也最为秀丽。神女两字,引多少风流才子网络浪子竞折腰。

神女峰又名望霞峰,在长江北岸,巫山县城东面。一根巨石突兀而起,宛若一个亭亭玉立的美少女,故名之。峰高几百米,山顶长年云雾弥漫,如神女披纱,神秘动人。关于神女的美丽传说,更是中国男人的春梦源泉。巫山云雨四字,只要有点文化的,都明白是什么意思。正所谓:“中国最多情的一块石头“。

大雪封山,游人无踪。偏有一个多情的男人顶风冒雪来到神女峰寻找他的爱人。他擎着玉佩,放声呼唤,既焦灼又深切的呼唤在山间久久回荡,不知打扰了多少鸟儿的美梦。恶劣的天气导致游人稀少,由得他满山遍野嚎叫如狼。七天七夜,从山脚下到八百米神女之巅,布帛几乎踏遍神女峰每一尺土地,嗓子都喊哑了,佳人杳然如旧。好一派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站在山巅上,面对茫茫云海粉粉雪花,布帛双手握拳,几乎把玉佩捏碎。一瞬间,他想把玉佩扔下大江。但终究,也只是想想而已。半晌,天渐黑,冷意逼人。他长叹一声,黯然下山。

怨天怨地,只怨他道行不够,不知道就在神女峰某个地域,他日思夜想的佳人盘膝在一张汉白玉石床上练功疗伤正在紧要关头,六识关闭,不闻外事。

川蜀多山,渝地亦然。黄草山脉长七十公里,占地广袤。崇山峻岭,林木参天。珍禽异兽……几乎没有。布帛在山中寻得一个小小山洞安居于此。因稍嫌洞浅口子宽,保暧不足,他砍了两棵小树,在洞口搭了一个半敞的草棚子,下山购置了炊具用品,开始结庐清修的日子。

几天后,有当地村民发现了他,盘问来历清白,也就不管他了。只是见他年纪轻轻人才一表,甘愿蜗居于此,一天两顿稀粥,勉强不饿死。每天打坐,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修啥子法。都笑他这样子下去,仙人做不做得成另说,饿死鬼那是妥妥的。布帛充耳不闻。

道德经云:”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金刚经云:”若善男子善女人,受持读诵此经,若为人轻贱,是人先世罪业应堕恶道,以今世人轻贱故,先世罪业即为消灭……“受世人轻贱嘲笑也是修行人的磨难之一,无论修道还是学佛,非大智大勇者不能为。

冬去春来,夏往秋至,时光荏苒,不觉又是一年金秋。布帛静心修法,功夫日深,不但身轻如燕力大如牛,符咒之功日渐精纯,视听之力迥乎凡俗。练功之际,时不时能看到听到一些异相,似乎身处的世界不仅仅是日常所见的世界,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生灵。布帛分不清是真是幻,只有竭尽全力不加理会。这些异相不管真假,关注它们有损无益,都是练功途中的魔障。

一次他练功至至静之境,赫然发现十丈外一棵大枫香树上站着一个三头六臂的天神。乃是开了天眼天耳通。那神见他居然能发现自己,十分惊奇,一眨眼便站在他面前,问:”你一个凡夫能看到我?怪了怪了。我可是天修罗,你个凡人能看到?“布帛呆了片刻,强忍惊奇震动,点头问:”天修罗?阿修罗道的?“

修罗仔细打量他几眼,恍然有悟:”原来是至静生明之境偶得的明通,转瞬即逝,如水泡如朝露,不是真正的成就,没啥了不起。“

布帛郁闷:”我没觉得了不起啊。所说身相,即非身相。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我看不看得到你,你就在这里。于你无损,于我无益。我不会放在心里,你也别在意。“

不料这位天修罗却是爱抬杠的主,摇头说:”你可说错了。于我无损倒是真的,于你无益却也未必。我们修罗道分胎、卵、湿、化四生。卵生者身在鬼道,胎生者身在人道,湿生者身在畜道、化生如我,身在天道。个个勇悍,时时争斗。你若能看到我们修罗争战,早早退避三舍,免遭误伤,不就是一桩好处?“

布帛无话可说,自承说错。又道:”我必须开天眼才能看到你们的修罗身,而我的天眼如你所说是梦幻泡影,可遇不可求。所以说其实也没什么益处。“

天修罗明白他意思,道:”这倒不难。如果你不吝于以血飨我修罗身,我也无妨暂借天眼天耳与你。如是,于你于我都有益处。“

布帛大为惊奇,乃问究竟。修罗道:”我名阿曼陀。你需要借天眼天耳时,即以你鲜血书写我的名字于虚空,然后以血涂你双眼双耳。如此这般,即可矣。“

布帛欣然点头答应。纵然每次借神通必须以蕴有灵气的鲜血为代价,肯定有碍修行,但想想还是觉得合算。

三四天之后的一个深夜,他练气临收功时,偶感南方丰都城所在处杀气腾腾,似乎有无数鬼魂呼号,让他心惊肉跳之际,陡生不能坐视的使命感,于是削发剃须,收拾一下,翌日清晨离开黄草山,向丰都城行去。

这一年十月三十日,丰都鬼节。县府为振兴丰都经济,拉抬鬼节人气,弘扬丰都传统文化,花费大笔纳税人的钱财邀请来国内一线明星门白涛、安团子等人,在丰都体育馆举办歌舞晚会。这一晚,丰都城万人空巷,争相涌入可纳三千人的体育馆一睹明星风采。

这一天,布帛到了丰都,却被阻于城外。原来昨天大雨,山洪爆发,泥石流堰塞了河道,淹没了公路。山洪消退之后,泥沙乱石堵住了城北公路。虽然政府调来了十几辆大铲车和挖掘机,但因作业面狭窄,总也得一两天之后才能恢复通行。

布帛等了半天,便已黄昏,路犹未通。只得离开道路走入山林,找个背风处歇息。傍晚,山野间寒风一阵冷过一阵,颇有阴风飒飒之感。已经不怎么畏冷的布帛忍不住裹紧外套,再也坐不住,起身踱步取暧。忽觉不对:怎么这么冷?记得昨晚的异感,马上咬破中指,鲜血沁出。布帛以血在空中书写阿曼陀三字,同时心中默念。又涂血于双眼双耳。

一瞬间,空中爆响连声,无数黑影、灰影、白影纵横来去,挥刀舞棒,一片混战。断肢残体四下抛洒,腥血纷飞如雨。修罗们拔树抱石,乱抛乱掷,棍飞锤起,呼啸来去。如同在观看魔幻战争大片。

布帛惊得呆了,本能地躲于山坳大石后,半天才回过神来定睛观看。那些黑白灰影乃是各等修罗,有男有女。有的美如天仙,有的丑陋之极;有的似人非人,有的就跟他在地府看到的地狱异类一样千奇百怪莫可言状。眼前此景,仿佛地府之乱在人间上演。只是地府那会儿那些地狱异类还悉数停留在地面上争战,这当儿这些修罗却是能飞能跑,天上地上都有。并且空中拼杀之惨烈血腥,倍逾地上。

再看地面上山精树怪飞沙走石,踢土击木,同样凶残烈厉,同样肢断肉溅,同样舍生忘死。更有许多黑熊、金钱豹、山猪、野狼、熊猫、巨獾……张牙舞爪,咆哮怒吼,在断肢遍布、血流成河的林子里疯狂攻击着。时不时有空中的修罗直坠下来,肢断命殒。时不时有山精野兽嗥叫着倒地身亡。

修罗争战?这就是修罗战场?布帛一颗心怦怦乱跳,双手手心满是汗水。恨不能把身子缩入土中,以免遭到池鱼之灾。巨大的恐怖感紧紧地攫住他的心灵,除去快快逃离此地不敢再有别的念头。

地面上断肢残体到处都是,污血浸湿地面,既粘且滑。许多巨大怪异的异类头颅被斩断掉在地面上,十之八九都是瞪着篮球大的眼珠子死不瞑目。布帛心中打突脚下打颤,一步一捱,一边勉力逃命,一边默念往生咒,为这些横死当场的生灵超度。

堪堪捱出山林,一个倒卧路边的女子低弱的呻吟声吸引了他的注意。要知道修罗们个个极其悍勇,当真是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皱眉头,连死都不哼一声。根本听不到它们的惨叫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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