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我回屋迷瞪了一会儿,就有两三个侍卫跑来“嘉仪殿”,说是奉了御旨携拿我去皇上书房。
姐姐听了吓坏了,连忙嘱咐他们轻一些,急急披上衣裳准备和我一道面圣。
我左思右想,那个坠子能做些什么?非要费尽周折的带进宫内。普通人也能带,为何就要我们姐妹带进来?
其实,猜出答案也不难。怪就怪,她自己泄露了身份,让我这个外人知道了她妹妹即将嫁入皇子府的事情。这么一来,我就明白了。
一路被推搡着走在回廊之上,我心思都在半空中浮着。
合妃设的圈套,定是在我们姐妹入都城开始就想好了的,本是想把米家逼上绝路,这一回,不但能制服米家,还能扳倒姐姐,就连皇子府的正妻位置,也非她们李家人莫属了。这出一石数鸟之计虽不怎么出色,但是用在刚刚入都城,对人事物都还不熟悉的陌家,算是用在了点子上。米家暂时还不能和姐姐见面,无依无靠的姐姐既然不能帮着她,她不如趁早灭了姐姐即将延长的势力,顺便,把我这颗种在皇子府的隐患拔出——虽然我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是将来的事,她也防着。昨晚她来探访了一番,定是觉得在姐姐后台还没形成,而我们姐妹都和毓雪关系甚密,将来的事,谁都说不好——即使不争,还是让她无法放心吧。
“跪下。”
被两个侍卫压着肩头,我膝盖一酸,跪了下去。
我闷哼了一声,只听到毓雪的身形一挪,在我身边轻轻一跪:“父皇息怒。潋滟她——”
“啪”的一声,一杯热茶飞溅了出来。
毓雪护住我在身后,而一道黑影闪身而出,挡在了我们身前。蓝舆——他顶天立地的站在我们身前,滚烫的水滴从他衣袍下摆滴了出来,刺痛皮肉的声音从前面传出,还有周围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就是没有听到他哼一声。
“好,好得很!寡人的一等公,寡人的儿子,招来了怎样一个蛇蝎心肠的女子啊?恩?陌将军,教出来的两个好女儿啊!”
我听闻他唤我爹爹名号,连忙抬头,扫视一圈并没有他的身影,吐了口气,我有些膝盖发软。
果然,斗智斗勇的事情不像书册上写的那么容易。
“你们两个给我让开,”皇上拨开蓝舆和毓雪,笔直立在我身前,俯身的模样透着清冷危险:“你自己说,你毒害合妃到底为何?”
“合妃?”我一惊,怎么是她?我以为......
“哼,”皇上一扫袖倨,一阵寒风扬在我面上:“若不是合妃替寡人喝了那盏鸡汤,躺在床榻上的,就是寡人了。”
我一扫毓雪,他面色隐隐透着阴霾,对上我看他的眼神,只是安慰一笑,如暖阳三月。
“潋滟有话,还请皇上听完再责罚。”我跪着,磕了一个头。
皇上没有吭声,只是气息听起来均匀不少,看来,是慢慢平静了下来。
“昨日潋滟进宫看望姐姐,娘娘曾来过一次。这是潋滟第一次见到娘娘,怎能说是潋滟要谋害娘娘的?反之,潋滟倒是很敬佩娘娘的。”我俯首,趴在地上不肯抬头。
皇上粗喘了一口气,口气不善的说:“说说看。”
我想了想,继续说道:“娘娘进屋就嘘寒问暖,潋滟小门小户的长大,从未见过哪个人家的妻妾如此和睦,娘娘胸襟宽广,潋滟甚为佩服。后来娘娘还跟姐姐说了让她好好养病,待到春季来临之时,她定下旨让姐姐回家省亲的。”
“接着说。”皇上的口气转了一个方向,变得异常平静。
“也没什么了,潋滟只是想说,娘娘如此仁心,还特地来看了姐姐的伤势,以理劝之。潋滟敬她,,怎能生出此等谋逆之心?皇上待陌家不薄,潋滟怎会放着大好的锦绣前程不顾,而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以理劝之?哼。”皇上轻轻一哼,手指有节奏的敲打在桌面上。
蓦然,毓雪上前一步跪下道:“父皇,可查了谁端上的汤水?”
皇帝坐在上面,面色朦胧不清晰,只有一双褐色的眼仿若未闻的看着窗外,过了很久,他才转头:“毓雪,李家现在手上握有国脉多少?”
毓雪一惊,低头道:“李家现金掌握烈国沿河十二个大镇,十座都城的水脉盐运,库粮......”
“够了!”一个玉镇纸甩了出来,毓雪不着痕迹的挪到我前面,替我挡了下来。
“父皇息怒。”他双手一揖,低头不再多语。
首座的帝王似乎还未消气,只是这一回,他似乎转移了视线,落在蓝舆身上。
“蓝舆,你去彻查下毒事件,务必给李家一个交待。”皇上一挥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可以说是敷衍。
我低头笑了笑,毓雪回眸扫了我一眼,略带警告。
无奈再次垂首,心中不无得意。这回,合妃吃不了兜着走。
“毒药藏在一对耳坠子里面,你的贴身丫头说是她亲手给你戴上的。合妃那里,还留着那个丫头对质呢。”皇上脚步放缓走了过来,语气深沉:“贴身丫头,恩?”
戏唱到这里,我不无失望。原以为会是很高明的伎俩,未料到,是这种下三烂的桥段。
我失笑,抿了抿嘴,续口道:“回皇上话,潋滟的贴身丫头在哪里?昨夜可是一整夜都没看到人呢。不知道她还能自由出入这后妃宫殿,早知如此,就托了她来看看姐姐了。”
皇上神色一整,笑意渐渐弥漫双眼。
“机灵的丫头,恩,跟你亲娘倒是很像。”他负手,侧眸一瞥:“来人,传合妃宫里的丫头对质。”
我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心一点点往下沉着。
“别怕,有我在。”毓雪回头,一只手握住我的手心。
我抬首,并无任何惧意。他起先是微微讶异,接着慢慢的唇角挂起一轮暖阳,对我发光。
“奴婢水秀叩见皇上,万岁,万万岁。”水秀俯身,趴在地上。
“说,是不是你家小姐妄想谋害合妃,或者——寡人?!”皇上绕过我站直了在书案前面,背对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整个人突然间威严很多。
水秀在后面慌慌张张不住的磕头,哆嗦着说:“是,是陌,陌将军和妇人,妄想借着小姐们的手谋害,谋害宫廷。”
我心底一惊,当下抓住她胳膊低声问道:“休要胡说,我姐姐放着好好的宫妃不做,为何要谋害皇妃?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也是你能妄言的?!”
“哦?你又怎知她是妄言?”皇上转身,眸色转了转,渐渐变浓。
我眯了眯眼,手底力道不自觉变大了起来,突然身边“嘶”的一声轻喘,水秀痛苦的皱了皱眉头,不敢看我。
毓雪机警的站了起来,抓住水秀的胳膊提了起来,掠起她袖管,不管她是否挣扎,强硬的让她面对皇上的方向曝露的手臂。
那是满满一片惨不忍睹的青紫色,一点红一点紫交织在一起,一看便是叫人折磨出来的。
我不忍心再看,轻轻别过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毓雪厉声责问。
“这是,小,小姐逼着我去下毒——”她睁大眼睛扯谎,手臂还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我冷笑,抬起头看向她:“呵,明明在皇子府没有人欺辱你,倒是到了皇宫之中,你备受我的ling辱。那么,昨夜,你到底去了哪里?受了伤,怎还跑的不见踪迹?”
她脸色刷白,要跪不跪的挂在半空之中,语带哭腔:“水秀不敢扯谎。”
“昨夜你在哪里?”我瞪着她,等待答案。
水秀抽噎一声,撇开头说道:“跟小姐在一起,后来合妃娘娘走了以后,仪妃娘娘遣了奴婢送鸡汤给合妃娘娘——”
“胡扯,姐姐才嫁入皇家一日,认识人也是有限的,我怎么不知,姐姐和合妃娘娘如此要好?”
我握紧了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倒是你,好像在宫中有个姐妹呵?”
她睁大眼睛,使劲儿的摇头。
“这个儿臣记得,她的姐妹是合妃娘娘宫里头的茶水丫鬟。”毓雪在一旁沉思着点头。
“带上来。”皇上一挥龙袍袖子,遣人去传唤。
过了没一会儿,一个面目清秀的小丫头上前一拜,看了眼水秀,微微抖了抖。
“可认识水秀?”毓雪指着水秀的面孔,寒目微敛。
“认识的。奴婢自小和她一同被选入皇子府,后来我被送入了宫中。”她低头谨慎的解释。
“合妃亲自来挑选的?”皇上扬起眉毛。
“回皇上话,奴婢自小与水秀结发,若不是李家盐运帮了奴婢村寨的人,奴婢和水秀也不会到这宫中来。”她的模样倒是还有几分天真。
水秀颓然坐在地上,双眼直视前方,空洞无神。
“知道了,下去吧。”皇上摆手,递了个眼色给侍卫。
那个丫头被压了下去,水秀的脸色一片死寂。
“毒害皇妃,最不可恕。拖下去,斩了!”皇帝扔下去一条红色扁藤,立即有人上来带了水秀拖下去,她身上顿时血迹斑斑,浸透了浅碧色的外衫。
看来合妃给她施了酷刑的,否则怎会如此惨不忍睹?
我挪开双眼,不再看她。
“你怎么不为她求情?”皇上在阴影处站着,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我依旧跪着,目色炯炯:“潋滟虽澄清了误会,但水秀依然是潋滟的侍婢,所以请皇上一并责罚。”
这句话,可真是说到他心坎里头了。
“教导下人无方,就拖下去鞭笞十下,以示惩戒。”他疲倦的叹了口气,伸手阻止毓雪跨上前一步急欲阻止的身形:“寡人累了,下去。”
“谢皇上。”我磕了个头,由着侍卫拖下去。
毓雪回头,眼底深深地隐没着悲哀歉意。
我笑了笑,省点力气,待会儿还有的好受呢。这次,算是皇上饶了我的小命,这一击,合妃可就再也别想着当皇后了。
十鞭换来一个姐姐争夺后位的机会,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