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国都城不过百里地,西街吹打吵闹,喧嚣着宫廷乐曲,这一头就冷冷清清,三五个老百姓走过,也是忙着收拾手里的活计早点打烊或是归家。再晚一点,陆续的王族进城,这座都城就要全部封锁,街道肃清,无人能够通行了。
我哀叹一声,几乎半挂在马上被一只铁臂勒得死紧。
“放我下去。”抓紧马鬃,我借力使劲勒住马颈。人像泥鳅一样顺滑向前而去,毓雪暴吼一声,我瞥见他倾身向前想要打捞住我,急忙稳住上身后欲飞身下马。
这一场闹剧,让过往百姓惊呼不已。好几个在街侧的布衣男子壮着胆子大叫道:“小娘子只管纵马,有俺们接着呢。”
周围一阵哄笑,几个起哄的男子互相击打了一下肩背放声大笑。
我胸中恼意顿起,一个翻身,急欲挣脱毓雪的禁锢下马而去。只闻身后呼吸渐重,毓雪暗哑的嗓音粗粗一吼:“不要命了!”胯下骏马早已浮躁起来,他几番拉住缰绳,无奈民众见多,涌入西街之人堵塞了前面的官道。马儿受了惊,一个嘶鸣挺立,直直把我甩了出去。
我蜷起身子,心下暗叹这下晚矣,吾命休矣!
一道疾光飞闪而逝,我臀部率先落在了一团草扎的蒲团上,虽然厚实却很僵硬扎人。哀哀痛呼一声,我半撑起身子试图爬起来。
“起来。”细细遣倦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了一双坚毅冷酷的俊眸——即使如此,我依然能看见其中流窜的浓烈火焰。
他一手持剑,另一只手牵马,身形着实修长俊挺,比起毓雪更是挺拔一些......
停停停,我甩头,拍拍草屑站起身来,对自己刚才差点被他**小小不齿了一番。倒竖眉眼,我冷冷瞪着他,他平静入水,只是眼底蕴含波涛汹涌,惊打拍岸,彻底把我淹没。
“没见过美人么?瞧什么?!”我一扬下巴,眯了眯眼,心底顿时没了好气:“今晨才向我求亲,怎么?白日梦还未醒来?”
出乎意料的,他听完此话竟然轻扯了扯唇角,浓墨水彩般的颜色再次出现在他眼底,勾勒出一丝迷惑人心的微笑——休矣休矣,圣人这一笑,玉山也要摇一摇。
“美人?”他垂下嘴角,淡淡含着一丝嘲讽:“何来美人?我只见一疯妇身着内襟单衣指街喊骂,坠马失足有失风范。”
“蓝舆——”我牙龈暗咬,气的浑身颤抖起来。
“若你有性命威胁,蓝舆自当遵守诺言,尊你为主护你性命。”他一口气说了好些,最终淡淡吐了一口气,旋身上马:“求亲一事,无需操心。”
“操心?”我挑眉,怒极反笑:“公子不是已然指使管家禀报了爹娘,潋滟只需在家待嫁而已。”
他双腮微动,流光泄火的黢黑双瞳敛住光芒直射我眼,恍目夺人,半晌,他单单吐出几个气煞人也的字来:“那么想入我公侯府?”
“啪”的一声,一句不冷不热的话插了进来:“蓝舆是替我求亲。”
“毓雪皇子......”我征愣了一下,回首用眼神询问蓝舆。
他轻颔首,目光冷凝不见微光。
求亲,求亲是为何?我错愕之下脑海之中一片麻木,联想起那日宫中皇上亲封了将军府邸,御赐了侍人五十,白银黄金,然后,然后纳姐姐入宫为妃。一时殊荣,众人艳羡不已,唯有陌家人自咽苦水。我皱眉,心中灵光闪现,紧接着只觉心被人狠狠抽过般紧缩起来。
抬眸,飞眼如兵刃一般扫过毓雪一如既往沉着清雅的脸庞,胸中一阵厌恶:“娶我?怕不是殿下娶的是我爹爹即将到手的兵权吧?”
蓝舆突然拱手上前,立于我前面遮挡住我的视线。只听他淡然从容一句:“殿下,将军寻女心切,请容在下先送陌姑娘回府。”
不知毓雪应了句什么,半边被房檐屋堋遮盖住的地方,他的身影淡薄绝世。过了很久,只听马蹄嘚嘚,他策马而去。
周围人群开始议论纷纷起来,东一句西一句七嘴八舌起来。渐渐的,赶往西街的人群聚拢了来。蓝舆聚拢剑眉,毅然跃上马背,姿态俊逸利落,宛如一道黑虹直立中天,惹得众人再度叫好起来。
他一低首,眉目冷肃冰霜,姿仪贵气逼人,让人不敢直视。再回首,他满意的收敛起锋芒,垂眸看向我,伸出一只手:“莫要任性,回府再说。”
虽想辩驳几句,但衣衫不整,传言出去总归对爹爹名声不好。现下姐姐嫁入宫中,总要顾忌家人颜面。心下一横,纵身上马。
他柔下目光,一只手利索替我拢好衣襟,系上玉扣,兜头风帽密实替我盖好,才扬鞭御马缓行于官道之上,只是这次是朝着西街的反向而行。
“为何要替毓雪皇子求亲?”我心中依旧翻江倒海,咬唇轻语:“是因为他是你主子么?所以你才这般替他卖命?”
“我的主子原本就不是他。如今,是你。”他继续淡淡道:“求亲,是替他完成的最后一件事。我与他,两清。”
“为何非要你求亲?”我拉下风帽,狐疑的看着他。
“自有原因。”他低首,眉间怔忪迷离,完全不复刚才与我口角之时的冷然。
看他无语,我脑中一热,胸口憋闷得慌,随即脱口而出:“即使你求亲,我依然不会答应。”
一口闷气还在,随即扬起下颚,狠狠拉下风帽怒言道:“我无意当他手中一枚棋子,姐姐所托非人也就认了。谁叫我陌家人识人不清,从此之后,你和毓雪皇子,都最好离我陌家远一些。”
忽然腰间陡然一重,他低低俯身下来,热气霎时扩散在耳际周围,痒热难耐:“我替人求亲为的是还情,情已还。你不应本不出乎我意料。只是你今日任性所为,定将留下恶果。”
我勾起唇角,漾出一抹笑花,眉眼弯弯的甜笑起来:“恶果怕不是爹爹将我改嫁于你?”
他未语,只是鼻翼微张,唇边似有笑意。
之后我俩一直未语半句,虽是一路疾驰绕行一段土路,最终还是回了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