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兰知夏找顾泰平,顾长平直接打来了电话,约在馨怡酒店见面。
这是一间茶室,古色古香的装饰,符合“茶”韵。
顾泰平在蒲席上盘腿而坐,面前是袅袅升腾的白色烟雾,烧开的水“咕嘟咕嘟”地发出响声,溢满整个房间的茶香味,使得整个画面有几分修心静养的味道。
兰知夏被服务生引到这里,打开门时,顾泰平并没有抬眼看着她。
兰知夏也不见外,脱了鞋子,进了房间,和顾泰平一样,席地而坐。
“知夏,好久不见。”
明明几天前在餐馆才撞破了他的“好事”,这会顾泰平却装失忆。
兰知夏也不点破。难得他今天叫上”知夏“。而不是“兰总”。
“顾叔叔也喜欢喝茶?”
“嗯,以前经常和你爸爸一起到这个房间一起喝茶,随意聊聊,所以今在约你在这见面,我想你会喜欢。”
顾泰平的开场白让兰知夏有点找不着重点。两人今天铁定要谈起那天餐馆的事,可现在却绕到了喝茶上。
“我爸爸的确喜欢喝茶,我家还有上好的龙井,是我爸爸的珍藏,改天我让子骁带给叔叔。”
“怎么敢要你父亲的珍藏?”
“那倒没事,我爸喜欢和他有一样爱好的人一起分享他的东西。”
兰知夏想了想,加了一句:
“除了感情。”
顾泰平执着茶夹的手停了停。他知道兰知夏要开始切入话题。
“知夏,我和你爸爸可是一所大学的,你可能不知道,他当年对子维的妈妈也有过想法。只是子维的妈妈最终选择了我。”
顾泰平似乎在炫耀着什么,但是兰知夏知道,这不是他的目的,他也在找对他有利的切入点。
“看来顾叔叔当年的魅力无人能及,不然,怎么可能虏获了子维妈妈的芳心?听我爸爸说,当年,子维的妈妈可是女神,多少人对她钦慕不已,可她独独对顾叔叔倾心。”
兰知夏净手后,拿起茶壶,巡茶。
她对茶道倒有几份研究,小时候,她们一家四口经常一起喝茶,父亲爱给她讲茶道。
“顾叔叔,我年纪小,对感情的见解不深刻,不过,我却是个认死理的人,对感情,要认真。不知道顾叔叔会不会认同我的看法。”
“知夏,你是在批评我玩弄感情?”
“呵呵,顾叔叔,论辈分,你是子骁的父亲,是长辈;论资质,你是行业的龙头,是前辈。所以,我一个后辈,怎么敢批评你?”
兰知夏双手捧茶,放到了顾泰平的面前。
“不过,如果一个长辈掐住一个后辈的喉咙,对她说,我用力可以要你命,但是我松手,你便可免于一死,不过,需要作出别外的补偿,我想,这个选择题在不同的人面前会有不同的答案。顾叔叔,我说的对吗?”
“知夏,你的选择题很有趣,那你的选择是什么?”
“顾叔叔,怎么判定我会是被掐住喉咙的的那个?”
“哦?哈哈,知夏,的确很犀利。那你觉得,这道题摆在我们中间,被掐住脖子的那个,是我?”
“顾叔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是黄雀?”
“我是被发现的黄雀,还有没被发现的黄雀,顾叔叔知道是谁吗?”
“知夏,捕蝉的说不定不是螳螂,而是一只猛虎,那区区一只黄雀,他又怎么会放在眼里。”
“猛虎扑食虽然残暴,却不屑于用威胁这样的阴招。”
“你怎么知道蝉玩的不是阴招?如果蝉不作死,他有翅膀,怎么不逃?”
“她不敢飞,因为她觉得逃不掉,这个掐住她喉咙的螳螂已经折断了她的翅膀,让她无力逃出生天!”
“所以,黄雀现在要替蝉出头?还是想利用螳螂正专注于蝉的这个时机扼住螳螂的喉咙,然后反过来,把刚刚的选择题抛给螳螂,让他来选择?”
对话到这里,已经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室里依然是茶香四溢,但是火药味也渐渐浓重起来。
顾泰平盯着兰知夏,想知道兰知夏对那天的所见是什么态度。
他不相信兰知夏会听信简君瑶的一面之词,就把这个事抖出来。
毕竟,她现在和顾子骁在一起,他是她未来的家公,她不会让顾子骁难做。
而且,从兰知夏接任蓝天之后,她的处理风格已经渐渐显露出睿智细致的一面,在事件没有完全明朗之前,顾泰平相信兰知夏不会莽撞。
但之前两人的地皮之争,也让他不得不忌惮兰知夏。
在顾泰平的注视下,兰知夏脸上波纹不惊,仿佛他们之间讨论的真的只是一个成语故事的情节走向。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我也想知道,如果黄雀可以扼住螳螂的喉咙,那螳螂会怎么做?顾叔叔,你久经沙场,不如,你来替螳螂做个选择。”
顾泰平似乎知道兰知夏会这么说,他似笑非笑,半眯着眼,那双和顾子骁长得极像的眼睛,突然闪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
“螳螂之所以不放过蝉,是因为这蝉不是什么好蝉,她是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心甘情愿装成猎物,在一个黄雀可能出没的地方,引来螳螂。不要以为蝉很无辜,她这么做,其实是事先就布好的一步险棋!保全了自己,还能掌握主动权,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蝉可是有着猛虎的心!”
兰知夏没有马上接话,事情难道远不如简君瑶说的那么简单,只是因为建业欠了顾氏的钱无力偿还,她才会迫于无奈来见顾泰平?
按顾泰平的意思,简君瑶那天是故意出现在餐馆,也是故意让他们看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叔叔,不管怎么样,建业的债不要牵扯到简君瑶身上,毕竟,简君瑶现在和她父亲的生意没有关系。她是池启文的女朋友,而池启文和子骁形同兄弟。这中间的关系,走错哪一步,都会万复不劫!”
“知夏,我顾泰平好歹也活过了大半辈子,你以为我真会为一个小女孩去自寻灭亡?”
兰知夏心里的疙瘩更大,来之前,她真的是完全相信简君瑶那天的哭诉的,但是现在听顾泰平的话,似乎出现在那里,是简君瑶的阴谋。顾泰平老江湖,他的话不无道理,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小女孩毁掉顾氏,那可是他一辈子的心血!
可是如果真是简君瑶别有用心,那又是什么大事,值得简君瑶下这么大的血本SE诱顾泰平,何况,简君瑶还一直喜欢顾子骁,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泰平和简君瑶,到底谁在说假话?
兰知夏一时也无法做出判断!
顾泰平放下茶杯,长叹一声。
“那天,简家女儿说他父亲让她找我谈谈债务的事,约在了那里,我本还有些奇怪。不过,她说出了一个我无法拒绝的理由。她说她知道子维的妈妈曾经住在那里的疗养院,如果让左家知道这个事,是不是又会被炒作一番?”
顾泰平的眼里渐渐聚起恨意!
“我一生中有两个女人,也因此闹得鸡犬不宁,子维的妈妈,子骁的妈妈,她们都恨我。说实话,我也恨我自己!年少轻狂犯的错,让我的家门至今无法安宁。我对她们,都有愧!所以,我不会允许外界再拿我的家事来炒作。这不痛不痒的威胁,激怒了我。所以,那天我去了。”
顾泰平说到这里,接过兰知夏的茶壶,把兰知夏的茶续上,然后才给自己续茶。
“简建业欠钱到期,理应还钱,至于还不还得上,那不是我应该担心的事。但是简家女儿的心,操的可不只是能不能还钱的事,她可是狼子野心。”
停顿,顾泰平再次看向兰知夏。
“知夏,S市是个小地方,你在这个圈子里不会不知道,建业这几年亏损严重,简建业虽然维持着表面的光鲜,但是内里已经腐烂,再难有起色。
简建业不单只欠着我顾氏的钱,但凡和简建业有点交情的公司,简建业都和他们有债务关系。建业集团就算被收购,也还不上那么大的贷款,何况,现在根本没人愿意接手。
她打上我的主意,无非想让我注资建业,帮助他们度过难关。”
顾泰平再度停下,果然,他听到兰知夏的疑问。
“她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找你谈收购?还有,她可以找池启文帮她,池启文一直喜欢简君瑶。大池集团在我们S市,也是数一数二的企业。”
顾泰平再抿一口茶,
“你刚刚说简家女儿和池向华家的小子是男女朋友关系,我看未必。我和池向华是几十年的朋友,我倒是听说,他儿子早就把简家女儿给甩了。再说,大池集团现在在池向华手里,老池的小子可做不了主。”
“所以,简君瑶来找了顾叔叔你。但是顾叔叔就算不想帮她,也可以直接了当拒绝她,为什么……”
“知夏,这个女人的心思很可怕。她在半路以车坏为由,坐上了我的车,又以私密性为由,支开了司机,开着我的车,带着我到你们所在的餐馆。一下车,就说脚被崴到,要我扶着她。在席上,又偷偷在我酒里下了药,所以才会有你们看到的那一幕!”
兰知夏回想那天简君瑶在她面前哭成那样,再看看现在顾泰平的表情,她确实没法分辨孰是孰非。
“圈里都说我好女人这口,可是除了子骁的妈妈和子维的妈妈,谁还能说出第三个女人的名字?无非便是抓住我年轻时犯的错反复地翻炒,无中生有。再说,我想要找女人,为什么非要找自己儿子之前的女人,而这个女人,还非得是同在一个圈子简建业的女儿?”
“可是简君瑶这样做有什么好处?你一样可以不帮她。”
“呵呵,这个女人笃定我会帮她,知道为什么吗?”
“我听着。”兰知夏当然想知道。
“因为那天的事,她肯定留下了证据。”
“顾叔叔的意思是简君瑶……”
“她怎么可能会没有准备?连半路截下我的车,赶走我的司机,给我下药这样的事都准备了,怎么可能不录个视频当把柄?”
兰知夏依然皱着眉头。如果是这样,那自己对简君瑶可真是小看了。
她一直以为简君瑶不过是个任性骄横的大小姐,所以和她,也只是点头之交,算不上感情有多好。但是如果今天顾泰平说的是事实,那在餐馆撞见她和顾泰平的那天,自己和顾子骁,还有顾子维也在不知不觉之间成了她的棋子,配合着她出演了一出好戏。
顾泰平那只暧昧的手,还有她对自己的哭诉,如果都录成视频的话,无疑,她一个受害者的形像会博得同情,而顾泰平将彻底身败名裂,累及顾氏。而她的讲述中涉及的诸多人和事,也将暴露在大众的视线内。
不仅仅是顾家父子三个,左家,还有蓝天集团,甚至去世的姜雨,乔珂,苏齐,自己的父母,都会重回公众视线。
黑历史的冲击必定引起巨大的反响,造成严重后果,所有人都未能幸免。
这,未免太过分!
如果真是这样,简君瑶的确太可怕!
她设定的赌局,以一博众,要不就让建业复活,否则要死一起死!
“顾叔叔,如果真相是这样,那天子骁跟着你回家,你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
“他会相信吗?他对我的成见太深,他只会相信他看见的。但是,那天药性发作,我接受的治疗,我的家庭医生可以证明。只是,我这把年纪,如果被外界知道我服用迷幻药,那更说不清。”
“顾叔叔,如果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这个事的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知夏,这就是我今天找你的原因。这里面涉及的人太多。那个女人,我担心她不得到她想要的,会狗急跳墻。但是一旦满足她,给建业注资,那便是无底洞,建业的亏空,恐怕是现在建业的十倍市值都弥补不了。”
顾泰平的焦虑,也正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