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的事情,关我娘和我大姐什么事?你杀我可以,但要是你敢动我家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胡南风的声音回荡在空地上,久久不散。他的语气坚决而激烈,让在场的人都有些意外,一向温和的小公子会有这样一面,而且,他这样狠厉的语气,面对的是黄龙子,仙剑阁阁主,神话一般让人仰视的存在,随时可以要他性命的人。
黄龙子也有些惊讶,他还记得胡南风第一次见到他时,吓得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看来,他的家人,是他的软肋,是绝对不可碰触的存在。他忽然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太过卑劣,但是,想起自己死去的儿子,和中毒被废掉右臂的孙子,他心中涌出的愤恨,立刻压过了那一点点内疚。
“我问你,你要照实回答。”黄龙子的声音冰冷刺骨,手中剑抵着胡南风的喉咙,说,“在魔教,给小山下毒的人,是不是你?在仙剑山下,杀了五岳的人,是不是你?”
听到这个问题,胡天行、花雨薇、胡爱姬、胡冰姬都望着胡南风,迫切的想听他说话。其实,以他们对胡南风的了解,知道他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但他们都想听他怎么辩解,重要的是,他的辩解,能否说服黄龙子。
胡南风望着黄龙子,目光中满是痛苦,他不去躲避那把宝剑,反而稍微向前,让那把剑刺破皮肉,让那些许的痛楚,提醒自己,他和寒露,和西魔教的约定。
“这两件事情,都是我做的。”
他的声音很低,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明明白白。他垂下头,不愿去看黄龙子愤怒的双眼,不敢去看哥哥姐姐们惊异的目光,这一句话,短短十个字,他说的有多痛苦,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黄龙子抵在他喉咙上的剑,在微微颤抖,胡南风却丝毫也不害怕。这样也好,死在他剑下,就解脱了,无论天下人怎么说我,我都听不到了。
想到这里,他竟然伸手,捏住那把剑,要割破自己的喉咙。
“南风,住手!”这一刻,他听到很多个声音,似乎他身边的哥哥姐姐都在呼喊,一瞬间,他有些诧异,自己的命,竟然还有这么多人在意。
在宝刀山庄里,他只是那个呆呆笨笨的小公子,除了刀法好,一无是处,很多人,虽然当面不敢说他,却经常在背后笑话他,说他没用,他偶尔听到,也是一笑置之。他们说的本没有错,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没用,若他有用,又怎会那么久都不知道孔轩的心事,放任他自甘堕落,若他有用,沈星梦就不会两次动用寒冰诀,差点冻死,若他有用,就不会眼看着孙凤舞死在面前,让罗阳失去唯一的亲人……
若自己真的有用,怎会在夏满阁面前如此无力,只能借助西魔教的力量救孔轩,恐怕自己混到如今这步田地,就是因为自己没有用。
所以,那些人说自己没用,是自己活该,而现在,他不只没用,还成了宝刀山庄的罪人!
你们不要管我,宝刀山庄没有我,只会比从前更好。
他想着,不再听周围的声音,只是用手捏着那把剑,想要刺破自己的喉咙。
“这么容易就想死吗?做梦!”
随着这声音,黄龙子手一抖,撤回宝剑,剑锋刺破胡南风的手指,鲜血直流,但他毫不在意,怔怔的站在原地,目光中愤怒的火焰缓缓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满目茫然与哀痛。
“黄阁主,我现在就跟你回去,随你们处置,但是,你放了我娘和我大姐。”
他的声音也不似先前那般狠厉,而是颤抖着,带一点哀求。
他并没有能力打败黄龙子,除了哀求,别无他法。他扔下手中刀,身体摇晃了一下,就像要摔倒一样,却终究没有倒,依然站在原地。
黄龙子看他这样子,知道他无心,也无力抵抗,便收回宝剑,冷哼一声。其实他心中也有一丝疑惑,觉得他就算是想要杀黄五岳,也没有这个本事,但他觉得,胡南风即使没有杀黄五岳,也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至少是帮凶,所以,他要把他带回仙剑阁,问清楚。
“带走!还有这四个夏满阁的人,一并带走!”黄龙子喝道。此时,胡南风才注意到,他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仙剑阁中人。
只见这几个白衣人,先是轻易制服了因为立冬之死,根本没有反抗之力的冬阁四人,然后,有两个白衣人向自己走来。
他不打算反抗,他很弱,只能接受自己的命运,但是正当那两个人就要带走他时,他突然听到他大哥的声音。
“黄阁主,这件事情,恐怕还有疑点,而且,南风本是我宝刀山庄中人,即使他犯了错,也应该由宝刀山庄处置,我看,先把他带回山庄吧。”
胡天行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没有一丝感情,却依然让胡南风心中腾起一丝暖意,让他觉得,生命其实,还有很多留恋。
“不行,他害的都是仙剑阁中人,我没在这里一剑杀了他,已经是给你们宝刀山庄面子了,你的话,再无可能!”黄龙子冷冷喝道。
让他回宝刀山庄,开什么玩笑?你们把他放跑了,我找谁报仇!黄龙子望着胡天行,一脸愤怒,他素知宝刀山庄大公子天资聪颖,虽然表面有些玩世不恭,其实却是谨慎稳重、可当大局之人,但此时听他这话,仍是满心愤恨。
“黄阁主,你看这样是否可行?把南风带回宝刀山庄,由你们仙剑阁的人看守。实不相瞒,当时宝刀山庄和仙剑阁约定,共同进攻魔教,是他弄断了桅杆,阻止了我们。宝刀山庄之人,对这事情,也是心存不满。我们本来就想将他家法处置,现在,他又惹出这些事来,正好一并处置,黄阁主只管说怎样处置他,就在我们宝刀山庄处置,仙剑阁中人暂住山庄,做个见证,如此可好?”胡天行说的很慢,似乎在一边说,一边琢磨怎样才能说服黄龙子,胡南风只听得他的声音,对他说的内容,却像是听不懂一样。
他似乎忘了,那天在船上,宝刀山庄众人对他,也是毫无一丝信任,反而心存怨恨。
算了,那都算小事了。他不愿再想,只是心中的绝望,犹如埋入土中的种子,逐渐生根发芽。
黄龙子静静的听胡天行说完,目光转动,似乎在思考。半晌,他才说:“你说的,也不失是个办法,我可以同意。”
正当胡天行面露喜色之时,黄龙子的声音却阴狠下来,说:“但是,若是宝刀山庄中人放他逃了,仙剑阁,便从此,对宝刀山庄开战!”
他内力强悍,中气十足,这声音,让胡天行只觉心中巨震,却强自定下心神,缓缓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胡南风过的恍恍惚惚。他被软禁在山庄一角的小屋里,由仙剑阁的弟子日夜把守。
其实他们这样看着自己,纯属多余。他根本就不想逃。按照他和寒露的约定,他还没看到另一半铜钱,就只能任人宰割。
他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处置自己,只觉得,根据黄龙子那天愤怒的程度,恐怕连死都不会让他死得痛快,但是他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他什么也做不了。
当年魏藏海曾对他说,要他生不如死,但魏藏海毕竟是他的敌人,现在,他身处宝刀山庄,却也要生不如死,他自己都觉得颇为讽刺。
这期间,胡天行几次想要见他,都被仙剑阁中人挡了回去,他们不让任何山庄中人,再和胡南风见面,连张小桂一个小厨娘,想要见他,都被挡在了门外。
胡南风不知道,跟随爷爷来到宝刀山庄讨说法的黄大山,也几次想要来见他,却被黄龙子挡了回去,他说,黄大山心智还不成熟,怕他一时激动,一剑要了胡南风的命,跟宝刀山庄也不好交待。黄龙子虽然愤恨,但理智尚存,知道宝刀山庄这等庞然大物,也是不好直接翻脸的。幸好,山庄之中,只有少数跟胡南风从小熟悉、至亲之人还认为他是无辜的,其他多数人,都只道他是误入斜路,咎由自取。
那天,胡南风的衣衫被立冬的软鞭划破,他胸口的金色骷髅显露了出来,让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再也不肯相信他是好人。
也对,他自己都承认了,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大多数人这样想。
这天,胡南风正趴在桌子上,独自苦闷,却突然听见门响,他心中一惊,自己这屋子周围,守着这么多仙剑阁弟子,谁还能进来?
当他抬起头,迎上的,是黄大山愤恨的目光。
他求了爷爷数日,今天,他爷爷终于放他,来见胡南风了。他答应了爷爷,不伤他,但是,要告诉他一个消息。对胡南风来说,恐怕没有比这更坏的消息了吧?他想着,唇边不禁露出狠厉的笑容。
胡南风看看他,并没有太过惊讶,他知道这人恨他入骨,又无法对他解释,也只能由着他了。
“胡南风,我打不赢你,自有人能收拾你!”黄大山走近他,咬着牙,说。他的声音略有些扭曲,似乎每个字,都饱蘸着仇恨。他弟弟黄小山痛苦的样子,一直印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每一次想起,都加深一次,对胡南风的愤恨。
然而胡南风的反应却让他大失所望,他竟然只是木讷的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不,说是看着他,其实他只是把脸朝向他,那目光,早已不知飘飞到何处,当他不存在一样。
“你……”黄大山恨得,真想一把掐住他的喉咙,直接掐死他,反正他现在没有刀,只能任人宰割,但他想了想胡南风未来的命运,心中升起复仇的快感,反而平静下来。
“想知道,宝刀山庄和仙剑阁,要怎么处置你吗?”黄大山诡异的笑道,声音有一丝阴鸷,竟有了一丝立冬的感觉。
胡南风听到这里,终于收回神游的目光,望着他,一副询问的样子。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淡然,无论面对怎样的结果,都不会有什么反应,然而,当他听到黄大山接下来的话,依然感觉心中剧痛,如坠深渊。
“一百鞭子,挑断双手手筋,逐出宝刀山庄,永世不得返回!”
黄大山说完这话,竟是大声笑了出来,这笑声犹如锋利的刀,砍在胡南风心上,痛彻心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