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南风本想丢下冬至,去救孔轩,然而冬至却看透他心思,一把刀迎上来,横档在他面前。要知道冬至虽然打不赢他,但纠缠一时,还是可以的,胡南风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眼见孔轩若中了那一剑,便是性命垂危,胡南风正自焦急,忽见一个青色的身影,只是一闪,就跃到孔轩面前,长剑一横,用力一挡,挡住大雪的那把剑。
洛清幽!她情急之下,拼着中小雪一剑,也要赶来救孔轩。此时她腹部已是一道长长的血口,本来她的剑法不在小雪之下,但此刻中剑,气力不支,竟被愤怒的小雪用力一推,落入滚滚浪涛之中。
“清幽!”孔轩回过神来,声嘶力竭的喊道,想要跳进河中救他,却被小雪一剑拦住。
“挡我夏满阁者,死!”小雪声音清脆,语气却甚是狠厉,还带着得意,让孔轩心中刺痛。
清幽!洛清幽啊!他知这女子爱慕他,不顾教主命令,主动献身,还在孔轩背叛宝刀山庄,内心备受折磨,却无从排解之时,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她虽然不声不响,但这默默的陪伴,却是孔轩这些日子里,最珍贵的东西。
他心中忽然有些彷徨,为了报仇,失去洛清幽,值得吗?
“谁伤清幽,谁死!”他的怒吼甚至盖过滔滔水声,响彻在河岸边。话音刚落,他手中的刀,就以极其迅猛的气势,犹如愤怒的狮子一般,扑向小雪。
这刀法,比他平时更强!大雪连忙飞身去帮小雪,一时间,二雪、二寒将孔轩团团围住,孔轩即便已经发挥了比平时更强的实力,却也无法同时抵敌四人。不多时,他肩头已中一剑,鲜血直流,每一次挥刀,都是疼痛万分,可他不停手,一双眼睛泛起丝丝血红,看得被冬至缠住的胡南风心中又是震惊又是心痛。
四人面对孔轩,就像是大人戏耍小孩子一样,只见小雪脸上带笑,一剑刺向孔轩腹部,但孔轩被其他三人所制,无从躲避,胡南风看得真切,心中焦急,刀也是急切,只见他一招烈焰焚心,暗香舞动,如同烈火一般,难以躲避,冬至虽然挥刀抵挡,却不料胡南风的刀绕了个弯,他挡了个空,下一刻,暗香就直接刺向他的胸口,穿透骨骼与肌肉,刺穿他的心脏!
“冬至!”
四人同时叫到,停下手中的动作,一脸惊恐。
胡南风也是楞了,他还记得孔轩告诉他,对夏满阁的人不要下杀手,但是此时情况危急,他管不了这许多。其实冬至这人杀人无数,死有余辜,杀了他,胡南风并不后悔,但是,他可能会因此被夏满阁高手追杀。
他心中惶恐,恍惚中,并没有将暗香拔出来,冬至的身体带着那把穿透他胸膛的刀,倒在河岸上。
“南风!”孔轩看到这一幕,心中绞痛,他意识到胡南风做了什么,也意识到这会有什么后果,看到包围他的四人均是不动,他立刻抢先一步,来到胡南风面前,挡住他。
“他杀冬至是为了救我,你们有什么账,找我算,不要动他!”他喘着粗气,说。右肩的伤口因为刚刚的剧烈运动,一直流着血,但此时,他顾不了这些了。
那四个人却没有理他,没有再继续攻击,只见四人中地位最高的小雪稍微上前,还剑入鞘,说:“胡南风,你必定会死。”
这句判定胡南风死刑的话,却说得波澜不惊,甚至带着一丝微笑,似乎对她来说,有人死了,是件很开心的事情。说完,她一展身形,发动轻功,飘然而去,另外三个人跟在她身后,一起离去。小寒离去之前,还抱起冬至的尸身,连同,那把暗香。
不多时,四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但是孔轩知道,太多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
他站在河边,怔怔的望着涛涛波浪,洛清幽已经了无踪迹,她一直在他身边,让他觉得她的存在,她的温柔,都是理所当然的,直到现在,她不在了,他才意识到,她有多么重要。
人往往就是这样,直到失去,才懂得珍惜。
洛清幽在的时候,孔轩似乎并未好好对她,他终日只想着怎样复仇,大多数时候,对她只是敷衍的一笑,从未对她表露心迹。他以为,只要能报仇,自己可以付出任何代价,但此时,他知道了,自己错了,一直错了。
时光无法倒流,昔日的错误,再也不能挽回。
胡南风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好沉重,似乎心里压了一座高山,喘不过起来。
“孔轩。”他叫着,想要安慰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见孔轩忽然沿着河岸,飞跑起来,一边跑,口中一边喊着清幽的名字。
胡南风想阻止他,洛清幽落水已久,他们又跟敌人缠斗了太久,无法第一时间去救她,此刻,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孔轩再喊,也是徒劳,但他看到孔轩悲痛的样子,却不忍说出这些话,只是跟着他身后。他手中没有了刀,他不知道若是再有敌人,自己能做什么,也许只会成为孔轩的拖累,但是,他依然不愿走。
孔轩就这样,不停的喊着清幽的名字,从上游跑到下游,依然不见洛清幽的身影。不只是身影,连一角衣裙、一件首饰都没有见到。
转眼已是日上三竿,冬日的阳光带着微弱的暖意,却丝毫无法温暖他心中的寒冷。
孔轩的动作突然停顿,他望着头上的晴空,颓然坐地,脸上,竟是两行清泪。
胡南风看他落泪,心中难受。他知道,孔轩不像他,从小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记忆中,他根本想不起来他何时流过泪,他流泪之时,心中该是多么痛楚。
“孔轩!”他走近他,拉住他的手臂。
孔轩看也不看他,用力一甩手,甩开他,用嘶哑的声音说:“你不要管我,你快走,现在就走,回宝刀山庄!纵使夏满阁再厉害,也断不敢到宝刀山庄去杀人!你从此以后,不要离开山庄一步!”
胡南风望着他,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便说:“好,那你跟我一起回去!”
孔轩转身,望着他,泪水已在风中干涸。他的唇边却透出一丝笑意,只是这笑容,却比泪水更加苦涩。
“宝刀山庄,我再也回不去了。”他说。
时过境迁,他后来才意识到,宝刀山庄的那段时光,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那些记忆的碎片犹如水中飘落的花瓣,散发着芬芳,但流水落花,春天终是要消逝的,他的春天早已过去,他的生命里,仿佛只剩下严冬。
“为什么?我能回去,为什么你不能回去?”胡南风诧异的追问,孔轩说的话,他根本听不懂。
孔轩望着他一脸的焦急,心中升起一丝感动,恐怕宝刀山庄之中,最关心自己的,就是胡南风了。有些事情,他其实不愿告诉他,却不得不说,因为他更不愿,胡南风再因为自己的事情,遭遇危险。
“因为,我杀了小桂。”孔轩说得很慢,看到胡南风满脸的震惊,仿佛是补刀一样继续说:“还差点杀了你娘。”
胡南风此刻心中的惊惧,竟比遇到夏满阁之时更甚,他怀疑自己听错了,然而滚滚浪涛声中,孔轩的声音却那么清晰,再加上孔轩冰冷的神情,他绝望的发现,自己并没有听错。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手足无措,他觉得现在的孔轩,是那样陌生,让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他后退了几步,语无伦次的说:“孔轩,你……”
小桂没有死,我骗你的!
孔轩真的很想这么说,但是,他不能,他就是要胡南风觉得自己是个恶人,让他不要管自己,不要再因为自己的事情陷入危险。洛清幽不在了,他深深的自责。如果没有他,她现在应该还是十二玉侍中的佼佼者,被教主重用,总好过这样葬身流水。他不愿看到,再有任何人因为关心他而死了。既然他已经选择了报仇这条路,再无可退,不管生死,他都只愿自己承担。
“我现在,是宝刀山庄的叛徒,回去,只有死路一条,你明白了吗?”孔轩说着,拔出刀,对着胡南风吼道:“你快给我滚!我说过,我的事情,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这是孔轩第二次拿刀指着他,胡南风只觉得心中绝望,头痛欲裂,不知该怎样处理眼前这些纷乱的事情。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走,想逃回宝刀山庄,逃回自己生长的地方,但他只觉双腿像被钉在地上一样,无法移动半分。孔轩现在的神情颇为凶狠,他在拼命装成地狱的恶鬼,但胡南风却只从那双眼睛中,读出深刻的痛楚。
“孔轩,我不走!”他站在原地,像上次一样丝毫不躲避眼前的刀,但他只说了这几个字,便说不下去了,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两人面对面站着,都没有动,如同两尊雕塑,只有滚滚的流水不停的喧哗,然而这流水的喧哗,却远远无法盖过二人心中的波澜。
时光仿佛静止一般,然而正当胡南风不知所措之时,孔轩却突然动了,他抬起右手,却并没有攻击胡南风,而是把自己手中的刀塞到他手里。
有人来了!
接过那把刀时,胡南风才反应过来,不但有人,而且是强者!
那人很强,而且在暗处,胡南风仅仅感到他的气息,就只觉脊背发凉,他握紧刀,却不知从何下手,只能茫然四顾,额上已渗出冷汗。
“南风,小心!”
他听到孔轩的声音,只觉眼前人影闪过,看到孔轩倒下的影子,接着,他自己也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