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营州南下范阳,松山是必经之路。
现在已经是七月的末梢,天气依旧炎热,道旁的青草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一队车骑慢慢悠悠地走在官道上,走在最前面的家仆被炽热的太阳暴晒着,豆大的汗珠不时从额头上滚落。
这一行车骑大概有三十多人,最前面走着七八个家仆打扮的人,中间是一辆华盖璎珞马车,旁边跟着四个素衣素裙的丫鬟,两个步行的护卫抬着一个锦绣包裹的条形物事跟在马车后面,此物长约七八尺。二十多位骑士手拿武器护卫在左右。
松山虽不高大,但由北向南必须穿过一条山谷,两旁青草茂密,山花烂漫,给这枯燥无味的赶路增添了几抹亮色。
跟在马车右边的是一位全副披挂的将领,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一张国字脸自然流露出威严肃穆的神情。他谨慎地打量着道旁的情况,右手紧紧握着那把跟随他征战沙场多年的斩马刀。
这段路不长,但是走得很慢,似乎永远都到不了尽头。
“常钊,有什么情况么?”马车里传出一个清清淡淡的女子声音,让人听了觉得心里很舒服。
“小姐放心,属下会小心行事的。”骑在马上的常钊微微躬身,恭敬地答道。
马车里便再没了声音,透过薄薄的帘子望去,那女子端坐在马车内,看不清相貌身材,但是看马车周围护卫们的神态,便知她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
眼看队伍便要穿过山谷,离开这上路来最不安全的地带,只听得前方忽然一阵喧哗,紧接着一支长约三尺的长箭破空而来,直愣愣地射在最前面那位家仆的脚下。
马蹄声急,扬起阵阵风尘。不过眨眼时间数百马匪便冲下松山,堵在众人的面前,为首两个壮汉提着长枪,有些轻蔑夹杂着戏谑的目光向常钊望来。
常钊丝毫不见慌乱,示意其他骑兵紧紧护卫在马车周围,然后驱马上前,来到队伍的最前方,对上刘兴的目光,神情冷峻地说道:“马匪?”
来的正是刘兴刘猛兄弟俩,这段时间他们在山上憋得也够呛,今天安插在山下的眼线回报说有一队人马从山下经过,而且看起来绝对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排场,尽管说对方似乎有官兵守卫,也顾不得许多,召集人马便下山拦路。
“看来阁下也是明白人,那就不需要我多说了吧?”刘兴沉声说道。
“让开。”常钊根本没去理会他,反而冷冷说道。
刘猛手中长枪一振,高声喝道:“让你大爷!不给你点苦头吃吃,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
“再说一遍,给我让开。”常钊显然在极力忍耐,握着斩马刀的右手上已经青筋暴露。
“要我们让开,可以。要么留下你们身上所有的钱财,要么留下你们的脑袋。”刘兴阴森森地说道。
“做梦!”常钊不屑地说道。
“给脸不要脸,兄弟们,上!”刘兴不怒反笑,冷冷下令。
“保护小姐,不准妄动!”常钊的声音里蓦然透出几分战意。
他身后的护卫们纷纷亮出兵刃,紧紧围绕在马车周围,而那些手无寸铁的家仆和丫鬟们则绕到马车后面聚成一团,胆子小的已经在瑟瑟发抖。
刘兴身后的马匪们发一声喊,驱马疾奔向这队人冲过来,如山洪爆发一般势头凶猛,其中一个左脸上有伤疤的壮汉冲在最前面,手中的朴刀在刺眼的阳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常钊蓦然长啸一声,狠狠一拍马臀,毫无畏惧地迎上去。
风声呼啸,最先冲上来的疤脸壮汉扬起朴刀,对上常钊锋利无匹的斩马刀。
手起,刀落。
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伴随着漫天喷洒的血雾,滚落在道旁,一双大眼怒瞪着,死不瞑目。
“齐三!”刘猛怒吼一声,看着自己的兄弟只一合便被对方斩于马下,心中既惊且痛,不由得面目狰狞地驱马上前,手中长枪斜拖于地上,银亮枪尖与地上的沙石摩擦出一阵阵火花。他死死盯着前方昂然屹立的常钊,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
刘兴拦阻不及,怕自家弟弟有所闪失,连忙一挥手,大批马匪跟在他身后,向前冲去。
“速速后撤!快!”常钊冲身后的队伍一声大吼,随即一咬牙,一脸毅然地迎上对面冲过来的数百马匪。
马车迅即掉头,那些家仆和丫鬟在护卫的命令下,向道旁夺路逃开。紧紧跟在马车后面的只有那二十多个骑士还有两个抬着东西的步兵。
“让开!”刘猛冲着前面的马匪一声大喝,手中长枪闪电般袭出,直奔常钊胸口要害而来。常钊右脚紧紧勾住马镫,身子向后侧去,然后斩马刀顺势砍向刘猛的脑袋。只见刘猛手一抖,长枪迅速变向,横扫斩马刀的刀刃。枪刀相击,擦出一片璀璨的火花。
两人平分秋色,谁也没占到便宜。刘兴见此人武艺高强,不在自家弟弟之下,便挥手对身后马匪说道:“你们去拦住那辆马车,一个都不许放掉!”语罢,挺枪加入战团,兄弟二人合力斗常钊。
这辆华盖璎珞马车本就跑不快,如何能跑得过这些常年靠马行动的马匪,片刻功夫便被团团围住。常钊不在,这些护卫们并不慌乱,其中一个小头领凝神着四周还未动手的马匪,靠近马车低声说道:“小姐,贼人势大,如何是好?”
“你怕什么?待会如果形势不对,你自己逃掉,去官府求救,明白没有?”马车里的女声依然很平静。
“是!”小头领答应道,随即便看到马匪们张牙舞爪地冲上来。
二十余护卫,无一人退缩,死死守在马车四周,和冲上来的马匪奋力厮杀。即便是那两个抬着东西的步兵,也没有一丝慌乱,靠在马车旁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场上情况。
一时之间,杀声震天,不时有人从马上坠下,不时有人身首异处。
忽然间,马车帘子被掀开,一道苗条却矫健的身影从里面跃了出来,一脚踢下马车前的一个马匪,稳稳落在他的马上,娇斥道:“拿枪来!”
她身穿对襟胡服,外罩素罗袍,大概十七八岁光景。眉如新月,眼若碧波,肌似凝脂,面如银盘,端的是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马车旁边的两个步兵听到她的声音,连忙扯下包裹的锦绣,然后两人合力一抛,径直朝女子丢来。
原来是一杆亮银凤嘴梨花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