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城县东十余里,有一座松山,山高大概百余丈,山势延绵,周遭布满嶙峋怪石。其实几年前这还是个荒山,基本没有什么人关注。但是当五年前一帮马匪来到此地,占山为王后,便成了附近居民的噩梦。
尤其是距此不远的柳城,更是深受其害。
这股马匪大概四百余人,为首的是一对刘姓兄弟。老大叫刘兴,老二叫刘猛,都有一身好武艺,最擅长的便是马上作战。其实他们本是边军中的骑兵,因为一件小事被上司记恨,经常寻他们的晦气。兄弟俩都是刚烈脾气,一时气恼便拉着十几个交情过硬的落了草。边关连年交战,不时有人做逃兵来投奔刘氏兄弟。
也就是这样,他们的队伍越来越大,最后在一位亲信的建议下,刘兴一声令下,这帮马匪便占了松山,安营扎寨。
官兵也曾装模作样地来清剿过几次,因为松山易守难攻,兼之刘兴手下的都是从军队里面逃出来的,战力不容小觑,最后也都是不了了之,任由他们在这里占山为王。
山寨大堂,刘兴大刀金马地坐在首位上,神情凝重,手里还握着一封信。二当家刘猛则坐在堂下,翘起二郎腿,一脸轻松的表情。另外几个心腹手下都站在两旁,静不做声。
“大哥,你拿着那鸟信已经看了半个时辰,难道它比醉红楼的娘们还耐看?”刘猛的语气里有些嘲讽的意味。
“你懂什么?”刘兴轻叱,忍不住又将信拿起来看了一遍,希望能从王平的话里得到更多的讯息。
刘兴比刘猛大五岁,两人父母死得早,从小就相依为命一起长大,所以兄弟之间感情极好。他带着弟弟本想参军为国效力,却不想得罪了那个狗官,屡次被其鞭笞,最后被逼得成了流寇。
不过刘兴也不是省油的灯,逃出军营的那晚,他一个人摸黑回去把那个狗官来了个三刀六洞,猩红的鲜血流了一地,当真是快意之至。
盗亦有道。
这是刘兴的一贯行事标准,虽然这种想法在有些人的眼里是那么可笑。但他既然成了流寇,又怎会去在意别人的目光?所以每次他们下山办事,刘兴都会一再明确,只可抢东西,不可伤人,而且抢的大都是富户,毕竟穷苦百姓也没什么好抢的。
但是现在王平一张嘴就要他们老老实实地呆在山上不要轻举妄动,而且又不说明到底需要蛰伏多久,刘兴心里有点不高兴了。毕竟自己手下有四百多个兄弟,加上各自的家属,这松山上有近千人,不让抢不让下山,那这么多人吃什么喝什么?
“大哥,王平在信里都说了些什么?”刘猛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竹签,一边剔着牙一边问道。
“你自己看吧。”刘兴手一伸,没好气地说道。
刘猛接过信,还没看完,额头上便已青筋*。猛地一拍椅子的扶手,骂道:“这狗日的,平时拿我们的东西还少么?现在倒好,几句话就想让我们乖乖呆在山上做良民,他算个鸟!大哥,莫要理会,明天我就带人把柳城县清洗一遍,看他还敢不敢没事找事!”
“你急什么!难道不知道看完信么?他在信里已经说清楚了,这个新来的县令和安禄山关系很不一般,万一惹恼了他,真把边军调过来,咱们可就是死路一条!”刘兴恨恨说道。
刘猛被自家大哥骂得浑身一个哆嗦,连忙把信又看了一遍,才问道:“大哥,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山里存粮已经不多了,如果不来次行动,兄弟们可不答应呢。”
刘兴揉了揉太阳穴,沉声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但我们还是要小心一点。这样吧,明天你带几个机灵的兄弟下山,去柳城打探一下这个新来的县令到底是何方神圣,回来咱们再商量怎么做。”
刘猛点点头,神色显得有些狰狞。
萧哲自然不会知道,自己一来柳城便成了各方势力关注的人物,甚至会有十几里外的马匪来打探自己的消息。这一切都只是因为柳城这两年一直没有县令,虽说县衙还在,但毕竟没有一个主事的人。而他来到这里,不管别人会用什么样的目光去看待,他都是这里的县令,是能够决定一切的人。
昨天晚上在醉红楼应酬那帮人,对酒精有些过敏的萧哲也被迫喝了一点,结果回来就上吐下泻,把荆楚吓个不轻,还以为被人在酒里下了药,又是请郎中又是烧水熬药,折腾了大半宿,直到黎明时分才回房休息。
萧哲长年修习武功,倒也没什么大碍,在床上躺了半天就受不了,径直穿衣服起床来到院子里。如今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虽然是在北方,但是大中午的日头也很毒。
知了在树上叫个不停,让人听了更觉烦躁。
萧哲随意披了一件袍子,自己搬了一张椅子,就在屋檐下独自静坐。
院子里有一棵槐树,翠绿的叶子严严密密地衔接在一起,只有一点点阳光能够穿过,在地上投下斑驳零碎的倒影。萧哲很喜欢现在这种氛围,安静又不沉闷,偶有微风穿过,也能减去不少烈日带来的焦躁。
他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梳理了一遍,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便是清查一番以前留下的各种卷宗。起码这是他所能接触到的第一手资料。
如何去治理好柳城,起码让它摆脱现在这种混乱不堪的局面,说实话萧哲还没有一个清晰的头绪,所以他需要先对这个地方做一个详细的了解。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今天是荀假之日,县衙里也比较冷清。唐朝官员每十天休假一天,称“荀假”。此外,还有各种节令假(如春节假七天)、定省节(三年探望父母一次,共三十五天)、婚假(九天)、丧假(视与死者关系而定时间长短)、病假(最长不超百日,过百日则解职),相对而言还是比较人性化的,和后世的假日安排基本差不多。
萧哲叫过来一名护卫,让他到赵然家里去一趟,说自己在议事房里等他。
因为赵然是主簿,所有的文书,卷宗都是他在管理,所以萧哲要找他好好谈谈,再让他协助自己把卷宗都理清楚,看看这个恶名在外的柳城县究竟是从哪里开始腐化的。
赵然其人,表面上没有什么主见,但是萧哲从昨天晚上酒宴上的观察来看,此人也是个人精,并没有一般读书人的迂腐,说话做事都很圆滑,不可以轻视。
此刻萧哲才感觉出自己的不足,尽管比古人要多近千年的见识,但是那都是在大方向上的优势,具体到一些小事情的处理上,还有很多需要向古人学习的地方。
不过他已经打定主意,不管如何艰难,也要把柳城县治理好,迈出这坚实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