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酒席进行到酒酣耳热,攘袂持杯之时,封如沐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对莫夫人寻了个托辞,暂且离开,到后院去找青杏。
“青杏!”封如沐来到后院歌舞伎坊准备装束的房间,轻轻唤着青杏的名字。
“小姐。”青杏已经装扮停当,转过身来,应道。
封如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还是那个跟在她身边那个痴痴的、怯怯的小丫鬟吗?
封府的丫头们都是挑模样长的好的,这她是明白的;前几个时辰,青杏换上了自己亲手做的那身衣服时让她眼前一亮,她也是体会过的,但完全没有现在的惊艳让她震撼——
此时的青杏上了淡淡的妆,柳眉积翠黛,杏眼闪银星,樱唇微微启,娇面衬红霞,头绾了一个同心髻,并系了一段与衣裙同色的丝带,跟姿容平添了不少清新飘逸。
没有人生来就是应该做丫鬟的。封如沐暗自感叹,也许是她离别之前,想把自己最美的一面留给所爱之人吧,像是烟花燃尽之前的绚烂夺目。
封如沐忍住自己的心酸,轻轻询问青杏:
“那些舞步,还记得熟吗?”
青杏重重点头:“一姿一式,青杏都印在脑中。”
封如沐知道是自己多此一问,自从自己教给了青杏这段舞,青杏每个夜晚都在林中苦练,一开始纯粹是想学好,舞给封文皓看,后来自己的感情融入其中,更是用这种方法来倾诉衷肠,甚至露出些许的痴狂。
封如沐为了青杏能有机会一诉相思之苦,并让青杏能给封文皓留下一些特别的印象,所以夜深人静之时,偷偷窃取了管事房里今晚歌舞坊表演的节目单,使了个掉包之计,在上面加上了青杏的这支独舞。
她在教青杏舞蹈的时候,思虑了很久,西域异族的舞蹈虽然热情奔放、夺人眼球,但是教授起来难度大,也与青杏的气质不符;最终还是选中了这支江南的吴越之舞,柔而不媚。
封如沐接着对丝竹班子一切交代妥当,又给歌舞坊管事的塞了些银子,让青杏混在其中,多多关照,而后回到席中。
“‘酒酣或化庄生蝶,饭饱甘为孺子牛。’封爱卿这家宴还真是让人觉得开怀舒爽,朕在宫里的宴会都没这么热闹,看来还是封爱卿人缘更佳。”东方熙微微笑着对封胥说。
“皇上谬赞,参加圣宴之殊荣,岂是人人可得的?我家摆的这请客吃饭的流水席,虽然有些排场,但怎敢跟妄与皇宫盛宴相比?”封胥陪着笑,“难得皇上高兴,今日臣还请了一些外面的杂耍班子和歌舞伎坊,虽然比不上宫廷才艺的高雅大气,但是权当助兴,给皇上看看这民间的玩意儿乐一乐。”
“如此甚好,朕也好久没看这民间的节目了。”
封胥得到东方澈的首肯,便站起来拍了拍手,丝竹之声即停,一队舞龙舞狮队伍上场,晚宴上的节目陆陆续续开演。
封胥找来的除了京城出名的表演班子,还有外地的一些技艺高超的艺人,所以每个节目也都是颇为独特,席间叫好声此起彼伏。
封如沐看着节目却是心不在焉,一直在惦记着青杏:她没有在这种场合表演的经验,不知能不能应付自如。
终于等到了最后一个节目,封如沐到此时还在忐忑,自己把青杏的节目安排在压轴的位置,不知到底妥不妥当。
一阵轻柔而婉转的琴瑟之声响起——正是一首《越人歌》。
一个碧色长裙的佳人袅袅出现,翩然起舞。在幽幽的曲声之中,她长袖舞动,裙裾飞扬,似雨燕仙姿。本来是已是六月入夏,但是她一身清灵毓秀的装扮,就像是江南的小河边盈盈而立的少女,清纯入心,她舞步轻盈,有流风回雪之态,令人神清气爽。
而她的眼波流转,深情款款,娇颜含情,却不是羞怯,不是甜蜜,更不是造作,而是透着一股相思入骨的痴。
宾客们停止了喧嚣和谈笑,都在欣赏这个少女的独舞,把越女对心上人的爱慕之心表达得淋漓尽致,大家仿佛忆起自己当年的少年情怀,陶醉其中。
封如沐也是目不转睛看着青杏起舞,她没有想到青杏今晚会跳的这么好,原来情之所至的力量如此之大,让人的心都随之舞动、qing动。
她不禁抬眼去瞧封文皓——他也是在专注地看着青杏舞蹈——只是舞蹈,他的表情,完全是单单在欣赏这支灵动而清新的少女之舞,没有夹杂半丝其他感情。
转而看青杏,她的眼神流露出来的情意全部传递给封文皓,没有任何的掩饰,其中有相思的苦,有曾经的甜,有离别的痛,有不悔的痴。
封如沐一边感叹青杏的一片真情,真可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一边又暗暗担心她会不会流露的太肆意,若引起旁人注意,会不会惹上麻烦。
但是马上封如沐就开始嘲笑自己:人生在世,轰轰烈烈爱过一场,便是值得,封如沐啊封如沐,你竟也要别人像你一样变成一个缩头乌龟?
一曲舞毕,全场似意犹未尽,静了片刻,而后便爆发出欢呼和鼓掌之声。
青杏盈盈一福,便退了下去。
东方熙向封胥赞道:“封公果然是神通广大,能找的来如此不俗的舞姬,这首《越人歌》被她舞的别有一番韵味。”
还没等封胥说话,上官晓月抢着说道:“是啊是啊,看她一直瞧着状元郎,好像对他很是爱慕呢,不如封公就把她赐给文皓哥做妾吧。”
封如沐心中一紧,上官晓月的这句玩笑话自己也曾经想过,可是一入豪门深似海,能在这深宅大院平安生存下来的,恰恰可能是无情之人,可青杏,她对封文皓的情太重了。
“这丫头,自己到了待嫁之龄还待字闺中,倒是给别人开始做媒了,看来心也野了,得找个婆家了,就怕她刁蛮顽劣,没人敢要。”东方熙笑着对封胥说。
“公主玉颜妍姿,又活泼可爱,哪家能有幸有福娶到这样的媳妇,真可谓是福泽庇佑。”封胥道。
“既然封公如此说,文皓也已金榜题名,这人生得意之事,接下来就该是洞房花烛了,不如就……”
东方熙话说到一半,东方晓月急忙打断:“刚才看了那么多节目,儿臣起了些兴致,今日到场的还有许多颇具才艺的能人呢,父皇何不让他们表现一下?”
“噢?”东方熙也似来了兴趣,“嗯,这主意倒是不错,朕倒也意犹未尽。”
“听闻封家的文清姐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有名的才女,和静淇嫂嫂并称‘京城双姝’,只是她养在深闺,足不出户,又远去闽南省亲两年,今日难得一见,何不让她展露一番?”东方晓月冲着东方熙撒娇。
“如此甚好,也让我们见识一下封家闺秀的风采。”东方熙看向封如沐。
封如沐心里暗叫苦,刚才一心系在青杏的表演上,没想到这把火竟然烧到了自己跟前,
这小丫头片子从开始就跟自己不对付,封如沐偷瞟了一眼正挑衅着看向自己的东方晓月——“京城双姝”?从未听说过,只知道自己和甘如饴自称“羽门双姝”,虽然不少人都叫她们白隼红鸢为“羽门双煞”。
本来说到献艺,她也是不怕的,自幼跟着尉迟云耳濡目染,所学才艺不比这些大家闺秀少,她只是不知封文清擅长什么,自己也好对症下药。
忽然想起青杏曾经说起过,封文清有一段时间每晚都在吹洞箫,自己也跟师父学过吹xiao,只是曲子都是些凄凉哀怨的,唯一一个稍微应景的就只有《春江花月夜》,还并不是自己的拿手曲目。
不过这种名曲比较大众,可以拜托鼓乐班子一起合奏,这样一来自己的箫声既不会引人注意,也不会丢了封氏的面子。自己本来也没想要达到震惊四座的效果,只要能登大雅之堂就行了。
想到这里,她向东方熙跪下,说道:
“奴家谢皇上公主赞赏,那就容奴家献丑,用洞箫吹奏一曲《春江花月夜》……”
“姐姐且慢,容晓月亲自点曲,如何?”东方晓月冲着封如沐微笑。
封如沐不知她要搞什么花样,只觉得她笑里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