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小东西也是有微毒的,但甘如饴对付它是小菜一碟。
“唉,小蚂蝗,今日牺牲你的性命救我,我以后对你感恩戴德,不再用你的同类炼药就是了。”她微微叹气。
甘如饴撑起虚软的身躯,一步步向溪边挪去。
可是刚走没几步突然脚下踩空,跌了下去——居然掉进了猎人捕兽的陷阱!
甘如饴趴在陷阱的地上,动弹不得,这么一折腾,毒素蔓延的更加迅速,连拿双响炮的力气都没了。
她心想着今日看来真的是天要亡我,连坟墓都挖好了。
小驹在陷阱边打着转,“咴咴”不停地叫。
甘如饴打了个马哨,意思是让它乖乖地不要惊慌。可是吹响这个马哨却用尽了她全身最后一点点力气,身子已经软到不行,一动不能动,脑子十分混沌,眼前开始出现一个个的人影——师父、小白、澈哥哥,还有娘,似乎……还有爹,等一下,怎么还有个陌生人?
这个人满脸络腮胡须,看不清面容,盘腿坐在面前,好像在打量着自己,莫非是……阎王爷?
不对啊,听说去阴间要么是黑白无常来摄魂,要么是牛头马面来提鬼,怎么阎王亲自出马了,难道我甘如饴与众不同,待遇要高些?惹得阴间的头头大驾光临,还是我已经到了阎王殿了?
甘如饴的心神越来越混乱,干脆阖上眼皮,不见为净。
身上的疼痛加剧,已经波及了五脏六腑,她拼命想蜷缩起来,可身上的筋骨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使不上半分力气。
这时她感觉好像有个人在耳边轻轻说:
“千万不要睡着。”
“可是我好累,好痛。”她嘴唇在动,却不晓得发不出声音,最终还是撑不住,又陷入了昏迷。
她不知道,眼前的虬髯青年不是阎王,而是让沧镜人惧怕不已、凶残暴戾的活阎王——兰羌族人。
兰兀信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面前这个趴在地上、大红衣衫的少女,头发散乱,身上、脸上沾满污泥,肩上被结实地包扎着,似乎是受了重伤,十分痛苦,昏迷中还在不停颤抖,看她的症状好像是中了……
他的脑中闪过永远不会忘记的一幕,少年时,只有六岁的妹妹为救自己,喝下了那碗剧毒的附子汤,她也是经历了如此的折磨,最后命丧黄泉。
每当忆起这件事,就像千万把尖刀在凌迟着他的心,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也正是锥心刺骨的痛和恨,让他在不断逃命和苟延残喘中活了下来。
他当机立断,扶甘如饴坐起,解下她背上的包袱和肩上的绷带,直接伸出双手探入她前襟,将其内衣外衫一并扯下,赫然发现了在她莹润如玉的肩背上,伤口正在缓缓渗出黑色的脓血,腥臭刺鼻,怵目惊心。
兰兀信没有耽搁,低下头,嘴唇贴向甘如饴的左肩,吮出一口毒血,吐掉,再吸一口、再吐……直到口中的是腥甜的鲜血味道。
兰兀信知道毒已经拔的差不多干净,点了她背上几处穴道止血,看到她的衣服和绷带都已经被血渍和泥土沾污,于是从衣摆上撕下一块布料,给她包扎伤口。
他刚才给甘如饴拔毒之时,救人心切,并没有他念,可是现在手指触到她的肌肤,却像是燃起簇簇的火苗,微微灼热了他体内的血液。
难怪本族人不惜伤亡,都要攻打沧镜,占他们的土地,夺他们的财富,抢他们的女人。
他也曾在年幼的时候问过父亲,我们兰羌世世代代在关外的土地上牧马放羊,平静安乐地生活,不好么?为什么要牺牲那么多的青年将士,,用他们的头颅和热血来换取与邻国战争的胜利?
父亲只是告诉他,攻击,正是保护自己的最好方式,只有先发制人,才能让族人在自己的土地上幸福地生活。百年以前,沧镜朝的皇帝也是这样夺了他们肥美的草原牧场,造就了现在的气壮山河。
更何况沧镜朝所拥有的浮华、柔美甚至于奢靡,让他们的掠夺成为一种对***的满足。
这几日在京城,他终于明白了这一切对于一个侵略者的诱惑,包括,眼前的这个少女。
她的美丽身子是冰冷的,还在微微颤抖,本能地佝偻起来,像一只虾米,又像是受了委屈的无助孩子。
兰兀信知道她这是失血过多,还在毒发的症状之中。于是双手掌推向她光裸的脊背,缓缓向她体内灌输真气。
“唔……”甘如饴吐出一口气,幽幽转型,神智恢复,觉得有些冷,低头一看,自己衣衫半褪,而身后源源不断的暖流从一双掌心传来,好像……是个男人!
甘如饴急急拢起衣服,紧紧捂住领口,扭过身看见兰兀信,又羞又气,二话不说反手就是狠狠一巴掌掴去。
她的耳光是很厉害的,一般的人都难以招架,所幸她现在体弱,兰兀信满脸的胡子也减弱了少许力道。
可兰兀信并不打算怜香惜玉,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也回击了一耳光,力道绝不逊于甘如饴,只听清脆响亮“啪”一声,顿时甘如饴嘴角鲜血淌下。
“你们沧镜人就是这样报答救命恩人的?”
兰兀信刚刚损耗了真气,现在又被眼前的丫头激怒,方才入口的乌头毒性开始作用,他立刻就地盘腿坐下,运气调息。
甘如饴这才意识到自己能醒来,还有力气打人,全拜这位大胡子所救,但是想起刚才他剥自己衣裳,虽然知道是为救人,她自己也不拘小节,但仍然忍不住嘴硬:
“喂,今天我打你一巴掌,你搧我一耳光,咱们也算扯平了;虽然是你主动救我一命的,将来我也还给你一命,咱们也就谁也不欠谁的了。”
兰兀信仍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喂,你不会生气了吧。”
甘如饴见他不理自己,又问道:
“喂,你还好吧。”
“我不叫喂,我叫信。”兰兀信额头已渗出汗珠,冰冷的声音明显不稳。
“知道啦,信大恩人——”
甘如饴也觉得自己刚才打人实在太冒失,着实凉了恩人的心。伸出手去拂兰兀信额上的汗。
兰兀信感觉到了面前有指尖在触向自己,挥出手狠狠打开,完全是出于本能。
痛!甘如饴本来身上麻痛并未消除,现在手指又差点被眼前这个大胡子打断,心中气忿难平,也顾不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喂…信!你吃了火yao了?救了我就了不起啊,我又没求你,又和你没有仇,你不愿意我碰你是吧,我偏偏要碰!”
甘如饴上来任性执拗的那股劲是谁也无法拦的住的,她把双手伸向兰兀信的脸。
不知是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女并不危险,还是懒得去跟她计较,兰兀信这次没有理会她,任由她在自己脸上胡乱擦拭。
哪知甘如饴手上沾有泥土,兰兀信又微微出汗,只要是面颊上没被胡子遮住的地方,包括额头,都被她蹭了个大花脸。
甘如饴看他被自己弄得满脸污秽,十分解气,哈哈大笑起来。
“听说你们沧镜的女子都是温柔娴静如水,怎么你如此聒噪,早知活过来这么不消停,当时真不应该救你。”
兰兀信实在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女人怎么就不能安静一下。
“诶?我师父救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不过你现在中毒了也是拜我所赐,我有责任跟你聊天,逗你开心,让你分散注意力,就没那么痛苦了……”
兰兀信干脆把她当空气,不去理她。
“你总是说‘你们沧镜’,看来是异国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