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父子二人来到书房,屏退下人,便开始了郑重其事的谈话。
“如果为父没有猜错,皇上要对鳌拜动手了。”康亲王坐在案后,一脸郑重的说道。
“什么?”扎尔图大惊。“皇上要对鳌拜动手?皇上有这样的实力吗?”扎尔图虽然游手好闲,但毕竟是大清的贝子,是有爵位的人,所以,他对朝堂上的事也是略知一二。
“这也是为父担心的事情。”康亲王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自己心里的忧虑。而扎尔图见阿玛竟对此事如此忧心,他心里便也多了一层担忧,一时竟紧张了起来。
康亲王转过头,见扎尔图紧张兮兮的样子,便笑道:“你呀,还是太年轻。皇上如今不过是向咱们发出了一个信号而已,并没有表示要马上动手。为父猜想,皇上现在,是在给自己凝聚实力,以期能与鳌拜抗衡。所以,才会让你入宫的。”
“那,那孩儿该怎么做?”见阿玛成竹在胸,扎尔图忙上前问道。
“呵呵,你只管做你的侍卫,以后的事情,以后自然有办法解决。”康亲王一边说着,一边端起了茶杯,饮了一小口。
“那,孩儿在皇宫里,应该注意些什么?”
“嗯。”康亲王略一沉吟,便道:“谨言慎行吧。”
随即,康亲王又笑着说道:“你放心,我明天也要入宫一趟。”
“阿玛要见皇上?”扎尔图大为疑惑。他好歹也是大清的贝子,如果让阿玛领着自己去当官,面子上多少有些不好看。
“要见皇上的是你,我去干什么,我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再说,我也很久没有给她老人家请安了。”
一听阿玛这么说,扎尔图便也恍惚明白了什么,可是,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弄明白。
而揆叙跟着明珠进了书房以后,便识趣的站在了案前,因为他知道:在这个高度重视伦理孝悌的时代,在父亲面前,儿子只有站着回话的权利。
见他低头不语,明珠便道:“你应该知道我要和你说什么吧。”
“嗯,孩儿猜想,可能是关于我进宫的事情。”揆叙一边说,一边抬头看着这个自己重生之后的父亲。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不过,有几句话我还是要嘱咐你的。”其实,明珠做梦也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个自己最不喜欢的孩子,现在居然成了自己最大的帮手。所以,明珠今天走出南书房以后,他的心情就变得复杂了起来。
明珠知道,康熙要通过揆叙来拉拢自己,从而达到制衡鳌拜的目的。这充分体现了康熙对他的重视,同时,也是对他个人能力的一个肯定。所以,明珠对此很是惊喜。
不过,在惊喜之余,他也不得不考虑到揆叙的客观因素,担心揆叙不成器,反而给自己添麻烦。所以,明珠忽然又多了几分感慨:要是性德在就好了。至少,性德的才华是人所共知的。如果是性德入宫,虽说不一定能帮到自己,但肯定不会给自己惹麻烦。
但是,事已至此,谁都没有办法改变了。个人都有个人的缘法,或许,这就是命数吧。所以,对于揆叙进宫,明珠其实并不抱有多大的奢望。
而重生了以后的揆叙,自然是体会不到明珠复杂的心情,所以,一听明珠要嘱咐自己,揆叙便忙站好说道:“孩儿恭听阿玛训诲。”
见揆叙一本正经的样子,明珠心里对他也多了几分好感,便坐在案后说道:“你明天随我入宫,可能只是给皇上做侍读,非官非吏,无品无衔。但是,这个身份却是皇上的近臣,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所以,这次机会对你来说,是十分宝贵的,也是至关重要的。不过——”
明珠话锋一转,接着说道:“自古伴君如伴虎,你也要多加小心。跟在皇上身边,偶有差错,那都是要掉脑袋的。并且,皇宫之中,规矩礼仪很多,你一定要恪尽职守,不得放纵张扬,绝不能象在家里一样,明白吗?”
一听明珠这么说,揆叙心里不禁暗暗发凉:挺好的一件事儿,忽然变得了无乐趣了。不过,揆叙还是严肃的答道:“孩儿明白。”
“嗯。”明珠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你要切忌,入宫以后,一定要慎思笃行,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孩儿谨遵阿玛教诲。”揆叙脸上郑重其事的回答着,心里却失望得要命:慎思笃行,非礼勿视,非礼勿言,这样做人,还有什么乐趣?
见揆叙的态度很是恭谦诚恳,明珠便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从案后起身,缓缓的背着手踱到了窗前,开始瞭望窗外苍茫的暮色。而揆叙盯着明珠挺拔的后背,心里忽然多了一种迷茫。
在揆叙眼中,明珠是一个迷一样的人物。因为他有着超乎常人的睿智和深沉,喜怒哀乐从不形容于颜色,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总能坦然冷静的去面对,似乎,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
而望着窗外苍茫的暮色,明珠的心里忽然多了一些矛盾,或者说是一些担心,为了揆叙担心。因为不管怎么样,揆叙毕竟是他的儿子。就这样把自己的儿子推向大清朝堂权力争斗的漩涡之中,他忽然又有一丝不舍。毕竟揆叙还年幼,什么都不懂。
只是可惜,他还不知道,揆叙这时也只剩下了一具躯壳,因为揆叙的思想早就被另一个从几百年后穿越过来的人占据了。
所以,想到这里,明珠便随口问道:“你可知道,皇上为什么要命你入宫?”
“因为皇上要拉拢阿玛制衡鳌拜。”
“什么?”揆叙的话音未落,明珠便霍然转过身来,瞪大了眼睛,重新的打量起自己的儿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他的目光似乎要将揆叙身上的每一个角落都清扫一遍。
诚然,揆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自诩“宠辱不惊,定力十足”的明珠也惊讶了一回。
而明珠毕竟是明珠,片刻之后,他便又用平和的语气对揆叙说道:“说说你的理由。”
“理由很简单,鳌拜专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而皇上也已经亲政了,他已经不能再忍受做别人的傀儡。而在今天的行猎中,马尔赛居然鼓动鳌拜的侍卫欺负皇上的侍卫。所以孩儿以为,皇上打算对鳌拜动手了。”在明珠深沉如水的目光中,揆叙侃侃而谈。
揆叙说完,明珠的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意。
“好孩子,真难为你竟能想得这么深远。这是在家里,你怎么说都行,以后在外面一定要注意: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要说的这样绝对。”揆叙的一番话,让他在明珠心目中的地位大大提升,而明珠对他的好感顿时也多了几分。
“孩儿知道了,多谢阿玛提点。”
明珠又背着手踱到案后,坐下以后,又忽然问道:“既然这其中的玄机你已知晓,那依你之见,在皇上和鳌拜的权力斗争中,咱们应该站在哪一边呢?”
“自然是站在皇上这一边。”揆叙随口答道。毕竟,曾经的历史记载着康熙的胜利。
“说说你的理由。”
“鳌拜专权跋扈,已经激起公愤,而当今皇上又非凡品,所以,鳌拜以臣犯君,定然不会有好下场。”
揆叙说完,明珠又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你说的有道理,为父也是这样想的。不过,皇上想要扳倒鳌拜,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还须从长计议啊。”明珠毕竟在朝堂上摸爬滚打多年,对鳌拜在朝堂上的势力也有很清楚的认识,所以,才知任重而道远。
“阿玛所言极是,不过,我想皇上一定有办法。所以,我们但可走一步,看一步,只要不走错方向就好。”揆叙的话掷地有声。
明珠眼前一亮,心头一动,忽然感觉揆叙象变了个人一样,或者说,是自己此刻才开始了解自己的儿子。因为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儿子的身上居然有这么多优点。
“有道理,我们但且顺其自然吧。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明天早点起来,随我入宫。”
“孩儿告退。”揆叙施了一礼,便退出了书房。
望着揆叙稚嫩的背影,明珠也忽然感到了一阵迷茫,因为这曾经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背影,今天却忽然变得陌生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