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李成梁等人坐上客船,逆长江而上的时候,一封封急报不断送到了京城,呈到了佳境的御案之前。
“啪!”
嘉靖有些愤怒地将奏报掷到地上,大声质问着送来奏报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陈寅:“堂堂的大明王爷,被一些宵小毒害?此事于皇家无颜,你们锦衣卫怎么做事的?”
陈寅此时与前次嘉靖对于今月楼会发火之时的状态完全不一样,现在的他手上已经拿着了另一份八百里加急的奏报,湖广都指挥使司韩破虏已经拿住了罪魁祸首,因果已经明了,事出有因,而且虽然嘉靖现在一副震怒的样子,但其实这位自藩王转行当了皇帝的天子自登基就更加削弱各地藩王手中本就不多的权利,之前楚王府出过几回乱子,嘉靖甚至和陈寅等身边的老人讨论过依靠锦衣卫的强势把楚王府裁撤掉,但因为朝中阻拦才作罢。
故而,陈寅观瞧着嘉靖对于皇家颜面的一时愤怒很快消弭无形,又从怀中取出了领一份加急奏报,呈上道:“陛下,此乃湖广都指挥使韩破虏与武岗王朱显槐的联名奏报,已经查明毒害楚王罪魁,乃是一江湖势力今月楼的一名属下作案。”
嘉靖抬了抬眼皮:“今月楼?严世蕃?”
“正是。”陈寅点头道,将手中的奏疏递给嘉靖,心中暗暗说:严老弟,别怪老哥我不厚道,不帮你压压,这次奏报走的是最紧急的八百里加急,我要是透给你我这乌纱也就保不住了,再说咱们也没那么深的交情不是?
心中给严世蕃送去了默哀,陈寅再抬头看看嘉靖的反应,似乎有些出离的平静?这种事情不管嘉靖内里想怎么处理,将严世蕃捉拿下狱,发三法司会审基本是必备,难不成皇上想不杀严世蕃?也对,夏言起复,但严嵩也没完全失势,皇上还是想平衡,如果没了严世蕃,两边的势力就失衡了。思想定主意,陈寅不禁有些自喜:不愧是自嘉靖年幼便跟随在旁的贴身侍卫,陈寅的几个心念转动,结合形势的分析可以说是有理有据,和嘉靖此时大概的想法应该八九不离十。
于是,陈寅开口道:“陛下,此事在臣看来有些蹊跷,是否要发锦衣卫再详查一番?”
嘉靖将视线从奏疏上挪开,意味深长地看了陈寅一眼,但也没有作声,只是起身从座椅上离开,自架子上取过一柄拂尘,宽袍大袖的道服抖弄几下,沿着帷帐环抱的参修蒲团外镶嵌在地面上的八卦踱步起来,一边踱步,一边念道:“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话,云在青天水在瓶。陈寅啊,这是唐代李翱所作的一首修身禅诗,你听完后可懂了些意味?”
陈寅听到嘉靖的问题,有些狐疑,思索片刻,答道:“陛下,您此刻吟诵此诗,可是觉得楚王遭毒一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嘉靖扫了扫拂尘,说道:“领悟了一层,禅诗最忌牵强附会,你倒是懂得取字面的意思。可是保存当下现状,平衡圆满,不过是一个愿景,朕想,三法司、夏言不会这么想啊。”
陈寅一见嘉靖顺着自己的意思在说,便觉得事情有门,可以再往下深引,算是勉强帮严世蕃一把:“陛下,此事锦衣卫压下,宗人府不传,鲜为人知,驿站各处派人封口便是。”
嘉靖笑着摇了摇头,走到蒲团上盘腿坐下,说道:“你呀,还是不懂得朝廷里的事情,这份奏疏韩破虏不会只备一份,凭他在兵部的关系,用一份五百里加急送给兵部呈报有何不可?而且此次他们擅调卫所军队,不给兵部、五军都督府发折子,难不成是想给他人落下‘造反’的口实?”
陈寅躬身道:“陛下圣明,臣少虑了。”
嘉靖又摇了摇头:“不是你少虑了,你呀,还是存了些善念想回报严世蕃上次围剿立威的时候给你的指引帮助,这种想法,朕,可以理解。”
陈寅闻言,膝下一松,跪倒下来:“臣惶恐,请陛下责罚。”
“起来吧,你我二人这么多年的主仆君臣,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记住,这是朕最后一次告诫你,不要揣测圣意。”嘉靖语气温和地说道,突然面色一肃,“着锦衣卫即刻缉拿谋害皇亲的要犯严世蕃,押解至西苑别院扣押,等候朕亲审。”
陈寅叩首道:“臣遵旨。臣告退。”
嘉靖没有再回答陈寅的告退之词,合上双眼,左臂搭着拂尘,似乎陷入参修出神的境界。
自西苑嘉靖参修的宫殿出来,陈寅取了马直奔锦衣卫衙门,进了六扇门,直接走到陆炳的办事处所,言明来意是要请陆炳带上北司的人马跟随自己去菜市口严府捉拿严世蕃。
陆炳到没有言语什么,只是遵从了陈寅带来的“口谕”,点起麾下三名千户、三十百户、总旗小旗和锦衣卫若干,声势浩大,纵马直接从前门出了京城,奔向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