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李成梁四处打量着夜幕渐沉的汉口镇内的氛围,实话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和下午唯一的不同的地方就是街面上来回行走的路人基本上不见了踪影,只能看到不时穿过街道的披甲军士正在巡逻。
从城西门出城五、六里,转过几个山坡,一座临时搭建的军寨映入众人眼帘,来来往往不时有军士扛着树木、布蓬不断地进行着营寨的搭建,军寨门口有数十名手持明晃晃的长枪的士兵把守,来回巡逻,四周高处的山坡上也能隐隐看到不少或明或暗的哨卫。
李成梁和衡岳使个眼色,两人左右四顾,仔细观察着进出的地形和岗哨情况,心中已经开始默默盘算如果稍后没能和都指挥使分辨清楚,不管如何总得先从这重重军营中脱得了身再好筹划下一步。
行不多久,校尉领着众人在一座比四周的帐篷明显大出不少的军帐前停下,拱手传话道:“都指挥使,嫌犯已经押解到。”
“带进来吧。”一个略显疲惫的男声从帐篷内传来。
掀开帐篷走入,只见一位面容四十有余,两鬓泛白,但是面有棱角,目光冷峻的中年男子身披战甲正端坐在军帐中的书案后翻阅着些东西,书案上散乱地摆着不少书信书册,还有一个酒坛模样的东西。男子的目光瞥见众人走入站定,不等校尉搭话,出言吩咐道:“辛苦了,关于这些人就由本官来处理吧。你们先退下,加紧营寨修筑,武昌镇的援兵即将赶到,今夜不能让他们连宿营的地方都没有。”
“遵将令!”校尉领命,带着麾下的军士离去。
李成梁略带不满地说道:“韩叔,怎么弄得这般阵势,我刚才连怎么擒住守将挟持脱身都策划得八九不离十了,结果……”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一声,快步上前一个猛拳照准李成梁的胸膛锤了下去,爽朗地说道:“你小子,这好些年不见了,也没见跟白先生长些本事,我看你衣着轻便,连防身的备用兵刃都不准备,外面上前军士你怎么逃?空手挟持可不保险。”
谢怀远几人看着李成梁和这位都指挥使数落的样子赶到有些讶异,李成梁这才赶忙给大家介绍,这位湖广都指挥使司的主官大号韩破虏,字逐北,早些年一直在铁岭卫任职,凭借和女真人来往交战的军功,以行伍出身任职铁岭卫指挥使,前几年受调往湖广镇守,御卫南方土司叛乱等问题。而李成梁之所以能和韩破虏熟络,原因很简单,孤身抚养李成梁的其娘亲有一手酿酒的好手艺,因为自小承担了送酒任务的李成梁只要一开心了时常会多给两兜勺酒,自然会和这些军营里生活匮乏的丘八们打成一片,尤其以嗜酒如命的韩破虏为甚,李成梁早年筋骨锻炼的基础就是被韩破虏教习着打下的。
韩破虏邀请众人坐下,互相知晓了姓名身份,先解答了李成梁关于如何找到找到他的疑惑:“此事也巧,你们今天入城携有兵刃,虽然守门军士昧了你们的银子但是因为武昌镇的事态严重,重赏之下他抱着碰运气的想法告知了卫所指挥,你们的出入城登记上李成梁可是留下了实打实的官凭姓名,如此自然能够知晓是故人来到。”
李成梁恍然大悟,简单和韩破虏寒暄几句,连忙问起了现在众人最关心的问题:“韩叔,现在毒案事态情况如何,我们还有事项急着离去,不知能否行个方便放我们离去呢?”
韩破虏脸上浮现一丝纠结,沉吟片刻,答道:“此事现在已经不受我控制,湖广巡抚业已介入此事,布政使司和提刑按察使司全员尽出,要将此事源头尽速查出,正是最高压的时候。如果此刻我放你们离去,你们进出的踪迹可是有记录可循,一旦城内排查查无踪迹必然会有人朝你们身上怀疑,最后还会牵涉到你韩叔这里,你韩叔担不起这个责任。而且你拿着登记的官凭是实打实的户籍地,到时候你娘亲也要被牵连。”
谢怀远不禁有些怀疑地问道:“逐北兄,莫非言重?可是有何隐情?”
韩破虏苦笑一声,说道:“你们真当布政使和提刑按察使那般关心百姓?随随便便几个百姓中毒根本威胁不到他们的乌纱帽,只是这次中毒的是前楚王(受封武昌的朱姓皇室)朱显荣的世子朱英?。前楚王被其长子朱英燿违逆弑杀,只因年幼尚未继位罢了,内里地位是与楚王是一样的,现在其叔父朱显槐已经发八百里加急去京城了,这次的事态已经直达天听了。”
听到韩破虏三言两语还未描述清楚,但已经体现出错综复杂的皇室宗族问题,众人不觉牙根有些疼,此种涉及宗族的情况不消说,几城的锦衣卫也将出动,就算韩破虏放他们离去,想也是插翅难飞,反而会落得一个疑似谋杀皇亲的大逆不道的罪名。
李成梁思索片刻,问道:“韩叔,可知这小楚王的症状如何,难道此等重镇的众多名医都无可解吗?”
韩破虏叹口气道:“如果真是那般好解怎么还会如此劳师动众,誓要将那罪魁祸首捉拿归案?还是因为此刻众医者对小楚王的病症无计可施,而且因为小楚王年初经历大悲,身体受了惊悸,气血虚弱。现在据说全身筋肉不时抽搐,口唇发紧,浑身灼热,而心脉却又缓慢,行血行气不足。现在楚王府召集了三四名供奉正在用内功劲尽量帮小楚王梳理经脉,缓解症状,但也只能是吊着一条命,如果没有解药,怕也是撑不了太久了。”
李成梁闻言有些沉默,自己对这药理完全是门外汉,要是个跌打肿痛或许自己还能凭借经验给点主意,但是这般中毒的情况真是有力无处使了,难道自己真要在这里等着这些军士海底捞针查找真凶吗?
“事急从权,想来牧某能助几位一臂之力。”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营帐外一侧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