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是男人,是男人对那些野蛮的事情就有着本能的兴趣。”马车里,旖ni轻描淡写地解释自己如何随机应变,大讲边防之事。
傲寒哑然失笑。这丫头竟然一打一大片,把所有男人都算进去了。
不过,旖ni这一步走得到位,一招中的。那常忆虽然震惊全场,却不如旖ni的一番话,让温昔鉴眼前一亮。一个有着野心,透着野蛮的女子,比温雅的女子更有吸引力。
傲寒想到这儿,心中不觉一紧。
“只是,我们终究算错了一步。没想到将党与我们的目的竟然是一样的。不知接下来义父会作何安排。”旖ni眉头微皱。
常忆被封为秉执辅官,自己被封为户部谷司执笔,虽同为六品官,却打乱了义父的计划。秉执辅官在国王身边整理文书,时常能见到储君,而自己身居户部,又非户部首官,平日里是见不到储君的。
傲寒沉默不语。看那常忆性格单纯,为人坦诚,刚才殿试时慷慨陈词,一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样子,不像是以接近储君为目的。
旖ni的官职早就做好了安排,为何突然会被常忆抢了去?傲寒回想这几日发生的事,百思不得其解。
“傲寒哥哥,别再想啦。看你眉头皱的,都快成老头了。来看看天上的云,多漂亮。”旖ni笑嘻嘻地将窗遮挑了起来。
云……?
傲寒灵光一闪。没错,云飞扬!一定是他发觉了什么。
也许将党本未打算将常忆当做棋子来用,但是云飞扬发现了旖ni,为破坏他们的计划,情急之下才出此策。
没想到,看似不羁的云飞扬,也有这等心思,这次倒真是小看了他。
傲寒看向旖ni。她是如何想到云飞扬的呢?
旖ni手挑着窗遮,微笑着看窗外过往的行人和林立的店铺。只是,那笑里却有着不易察觉的——轻蔑,仿佛置身事外,凌驾众生,笑看沉浮般。
傲寒暗叹,自己虽然还是不明白父亲当初为何执意留下旖ni,但是他已经开始明白,父亲为何如此重视旖ni。聪慧敏锐如此,究竟是她的幸还是不幸。
凌府书房里,凌渊坐在书案后,闭目不语。傲寒屏退了下人,在一边的八仙桌坐下,旖ni则站在了傲寒身后。
“没想到被云清平那老狐狸摆了一道。”凌渊终于开口,却听不出口气中有不悦的成分。
“义父?”旖ni肃着面孔,平日的戏谑早已收敛。
凌渊摆摆手,温和地说:“不碍事。既然你已经给温昔鉴留下了好印象,那么多花些时日也没关系。在户部也好,你就先在那儿做事吧。”
旖ni恭敬地点头。“旖ni知道了。”
“你也累了,下去歇息吧。”凌渊笑笑,净白的面上流露出温情。
“父亲,”傲寒见旖ni走的远了才开口道,“将党下手很快,是不是出了什么纰漏。”
凌渊冷笑:“大概是我们急躁了,急于把旖ni推到前面。王党多年来也未有过一个女官,如今出了一个景旖ni,他们要小心些,也不足为奇。毕竟,王嗣只有一人。事已至此,且让旖ni做一步看一步。”
凌渊见傲寒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道:“做大事者,不可拘泥于小节,儿女情长不是不可有,只是不可重,臣希望殿下能够明白。”一声“殿下”叫地意味深长。
傲寒摇头。“父亲当年为何执意留下她。恐怕不只是要给宏国留下出兵理由那么简单吧。”
凌渊无言,眼神忽然变得飘忽。两年前,第一眼便认定了这个孩子,只为了当年那人的一句玩笑。儿女情长,可有却不可重……凌渊不觉苦笑。
看见凌渊的反应,傲寒莫名的不悦,沉着脸起身道:“不管父亲当初为何留下了她,如今既有我在,就不容她受一丝伤害。”
说罢转身推门离开。
每次一提到当初为何留下旖ni,凌渊就是这样的反应,人好像失了魂,沉浸在回忆里。
傲寒隐隐有些不安,仿佛有什么东西是失了他的控制。这让生在帝王家的他无法容忍。尤其是关于旖ni的事情。
两年前的那个深夜,父亲把那个病重的女孩带回来,一句也没有解释,只是让人日夜守护着,直到女孩儿可以下地走动。这已经让傲寒惊讶不已,可之后凌渊的话,直到今天,傲寒还记得,当时惊得自己一身冷汗。
“她是宏国九公主,从今天起就是臣下的义女。”
那一夜,是那个作为人质被送到大贺,三个多月前刚刚“病逝”的“宏国九公主”的百期。
傲寒回忆着,脚步不自主地将自己带到了旖ni的小院。大贺的四月乍暖还寒,院中的枝桠已经抽绿,却不见大叶,仍旧没什么精神。
一曲略带哀思的笛曲飘然而出。这是自己最熟悉的旋律,傲寒微笑,踏了进去。
旖ni正倚坐在亭中,闭目吹奏。一双纤纤玉手托笛与朱唇前,长长的睫毛随着每一次运气微微颤抖,在粉颊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娥眉未皱,却让人觉得,眉心似有一团思愁。原本精致的发髻也被放下,随意的绑着,垂于胸前。水蓝丝绸柔顺地衬着妖娆的身段,随着胸口的起伏,悠悠飘摆。
傲寒愣在那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
越是走进她,便越是看不清她。
“傲寒哥哥,来了怎么不坐,站着做什么?”旖ni一曲吹完,起身拉着仍在出神的傲寒进了屋。
“你怎么……?”
二人同时出口,也同时笑了。
“闲来无事,随意吹吹,果然还是没有你吹得好。傲寒哥哥呢?不去休息,怎么到我这儿来了?”旖ni抿嘴,将笛子在手中把玩。
“也不过是闲来无事,过来看看。”傲寒学着旖ni的口吻,玩笑道。
旖ni嗤笑。“傲寒哥哥也学着油嘴滑舌了。”
傲寒笑而不语,只是盯着旖ni看。旖ni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疑惑道:“我身上有什么稀奇的东西吗?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傲寒伸手去点旖ni的额头。“小丫头,什么时候能乖巧点儿,也能让人放心。”
旖ni不屑地撇嘴。“我什么时候不乖巧了,不是事事都听你们的吗?”
傲寒一愣。旖ni是话中有话,还是只是无心之言。看着那双含笑的眼睛,傲寒忽觉得自己沉沦了。
“傲寒哥哥,你不会是专门到我这儿来发呆的吧。”说着,拿着手中的长笛,轻轻敲打傲寒的头。
“小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敢敲你哥哥。”傲寒伸手去抢笛子,却被旖ni轻巧地躲了过去。
傲寒无奈。这凌府中敢如此对待自己的,恐怕也只有她了,即便是凌渊,也是君子动口不动手。
“好了,好了,不闹了。时候也不早了,快点休息吧。过几日就要到户部上任,这几天还要准备准备不是。”傲寒拍了拍旖ni头,算是“报仇”,转身离开了。
看着傲寒远去的背影,旖ni又举起了手中的长笛。
缓缓哀曲绵绵悠长。
是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