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阴沉了一下午的天空仍旧没有任何变化,但粘稠空气中,终于有了一丝清凉。风中夹杂着一种混杂的气味,似乎是傍晚的青草与泥土挥发后凝结了水汽的味道。
曾经在南方生活过的旖ni知道,一场雨又要来了。本来如此炎热的季节里,下雨是众人都期盼的事情。然而今年的雨水异常地丰沛,南方六郡同时发洪,“雨”这个字早已成了人们心中的阴影。
果不其然,剩下不多地等待赈灾粮食的百姓都敏感地抬头看向天空,一丝忧虑浮现在众人脸上。
旖ni下令发粮的侍卫加快动作,然而一震闷雷之后,淅淅沥沥的雨还是飘落下来。
郡守府门前忽然骚乱起来。侍卫怕粮食被打湿,要收起粮食。百姓却怕明天就得不到粮食,不断地向前拥。
一片混乱中,旖ni觉得自己的腰间似乎撞到了什么,回头一看,却是沈贤之在自己身后。旖ni并未多想,瞪了沈贤之一眼,向旁面闪去,远离了人群。无意地摸向刚刚被撞的腰,手却僵在了那儿。
旖ni分明摸到官服的腰带里面多了一件东西,应该是一封信或是一张纸。
是谁塞到自己腰带里的?旖ni四下观察,并没有发现熟悉的身影。目光停留在沈贤之身上。沈贤之正大叫着不要挤,不要吵,一副没头没脑的样子。旖ni皱了皱眉。
不再去理会外面的混乱,旖ni径自来到自己的房间,反手将门带上,伸手抽出腰带中的纸。
果然是一封信。
轻启信封,一行俊逸的字跃然于眼前。“郡守欲回乡,子女已被绑。玉枫”
原来是玉掌柜送的信。旖ni心下宽慰了些,开始猜测这封信的意思。郡守应该指的是张颜扶。张颜扶欲回乡?辞官不做了吗?
子女?被绑?
旖ni忽然回想起与张颜扶的对话。那时张颜扶的话虽然意味不明,但她神情凄哀,对话里也的确提到了子女,家人之类的话。略一思忖,旖ni来到八仙桌前,将油灯点燃,把密信燃尽。
外面的天越发阴暗了,雨虽小但仍旧没有停的迹象。旖ni推开门,决定到刚才遇到张颜扶的小花园走一趟。
后宅的下人似乎都被叫到外面去帮忙发放赈灾粮食,因此冷冷清清。一路上,旖ni并未遇到什么人,顺利地来到小花园。
此刻旖ni才仔细观察这小花园。
这花园虽小,却十分精致,显然是精心设计和侍弄过的。不远处是一条回廊,不知通向哪里。东侧是一个小巧的秋千。
旖ni走过去,下意识地摆弄着秋千。
这个园子似乎更像是孩子嬉戏玩耍的地方。摆设中透着一股烂漫的情怀。
张颜扶在这里静坐,又是一脸的哀容。那么应该可以断定,因为某种原因,她的孩子被绑架,并以此来要挟她做某件事情。
随意地坐在秋千上,旖ni一一回忆昨晚和今日发生的事。
早晨,张颜扶那抹转瞬即逝的笑,忽然让旖ni心中一跳。还是与粮食有关吗?那些土匪无缘无故从神秘人那里得来的马匹和武器,也是张颜扶提供的吗?可是她为何又心急地要将粮食放出去呢?
如果她真的打粮食的主意,那么这么做反而不合情理。
旖ni轻轻地荡着秋千,皱着眉头思索着,竟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在慢慢靠近。直到看到那人背光投在地上的影子,旖ni才发觉,立即要回身,却被人从后面抱住,捂住了嘴。
“别叫,是我。”云飞扬清朗的声音第三次在耳边响起,让旖ni立即停止了挣扎。
云飞扬放开了手,旖ni回身就是一巴掌。不过云飞扬躲了一下,所以只是沾了个边,并没有实实在在地打在脸上。云飞扬笑嘻嘻地揉了揉脸颊,道:“景大人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旖ni脸色泛红,不过在灰暗的暮色中看的并不清楚。“你在这干什么?”
“散步啊。”云飞扬双手倒背,装模作样地踱了几步道。
“原来云大人喜欢雨天散步。”旖ni讽刺道。想到今天竟然被他抱了两次,自己就气不打一处来。
云飞扬仍旧是一脸的笑意。“彼此彼此。景大人来这儿做什么,我就来这儿做什么。”
旖ni一怔。心下狠了一狠,摊牌道:“云大人也别绕弯子了。既然我们都知道了,何不分享一下。”
云飞扬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旖ni斜睨了他一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云飞扬跟在他身后,进了房间后正要关房门,却被旖ni制止住了。“别关。”
玩味地一笑,云飞扬停下手道:“不关门,你不怕被人听见?”
旖ni娥眉微皱,一时无言。想起白日里云飞扬将自己揽在怀里的情形,不觉脸上有些发烫。
云飞扬借着幽暗的灯光,看见了旖ni极力掩饰的尴尬和娇羞,他也不点破,关上门后,径自坐在一张椅子上,道:“恐怕张大人的孩子被人绑架了。”
旖ni沉默了一会,问道:“你知道是谁吗?”
“你我都不知情,那就是后党了。”云飞扬眉尖轻轻挑了一下。
“你这么肯定?”旖ni反诘道。
“还有一件事,恐怕你不知道。张颜扶的夫君两年前去世,对她的打击很大,她曾一度要辞官不做,准备回老家专心养育子女。但是,她没有走成。”
“后党不容她脱身?她掌握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云飞扬见旖ni一个问接着一个问,不禁暗叹,这女子竟然如此思维敏捷,果然不能对她掉以轻心。
“且不管她知道些什么,光是私吞赈灾粮的事,就够要了她的脑袋了。”云飞扬眼里闪过一丝戾气。
“可是,她为什么催着我们放粮。她既然吞了上一批粮食,会轻易放过这一批吗?而绑架她子女的人,恐怕也是冲着这粮食来的。”
云飞扬沉默不语,右手放在八仙桌上,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仿佛在引导他的思绪。
良久,云飞扬开口道:“如果那些人是要她让我们尽快离开安德郡,或者说,尽快将粮食运到下一个地方,那么这一切就都合理了。”
旖ni愕然地看着云飞扬,惊异于他的推断。
下一个地方,就是自己曾经生活过的丰郡。如果真如云飞扬所说,那么,丰郡,到底有什么在等着他们呢……